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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主意,就是要抓住二月五日的大请愿做文章。

二月五日张邦昌尚在金营,没有目睹请愿实况,但当时数万之众围困皇城的激烈场面,他回京之后却是听人作了绘声绘色的描述。那场震撼京师的大请愿将朝廷整治得狼狈透顶颜面扫尽,赵桓不可能不对此奇耻大辱耿耿于怀。如果能坐实请愿运动系李纲蓄意挑动,那么李纲的官运也就走到了尽头。唐恪在酒席上不过是心怀不满地随口一说,张邦昌却是听者有心大受启发。他暗道:这真乃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有现成的突破口摆在那里,我如何早没想到呢?

那场大请愿会是李纲挑动起来的吗?张邦昌几乎不用查访便可断定,绝对不会。他心里清楚,李纲根本就不是那种人,也绝不会有那种心机和胆子。不过这没关系,那事不是他干的,可以硬说是他干的,只要有人出面指证就行。没有真证人,设法弄个假证人便是了。到时候将言之凿凿签字画押的证词往皇上那里一送,是真是假谁能辨得清?皇上即便不全信,起码要生三分疑。皇上一生疑,事情就好办了。彼时自有唐恪、聂昌之辈闻风而动借题发挥,口诛笔伐群起攻讦。有道是三人成虎,如此四面夹击,何愁罪名不立!

应当承认,这是个下作的损招,上不得台面泄不得天机,所以不能与人共谋,只可独自操作。

那么,这说明他张子能是个无耻的小人吗?非也非也,大非其然!有史以来成大事者,有几个没玩过卑鄙把戏?远的不讲,就说这赵宋王朝吧,太祖皇帝炮制了个陈桥兵变,太宗皇帝留下了个烛影斧声,鬼才晓得在那背后隐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是这又怎么了?这对太祖太宗成为雄霸九州的千古一帝有妨碍吗?一点没有。与这些伟岸的人物相比,他张子能略动这点手脚,实在是小意思。

宴罢回府,张邦昌顺着这条思路,在书房里踱来踱去又慎重考虑了一番,便下定了动手的决心。

接下来的问题是选择帮手。

事情须由他独自操作,并不是说他要亲自出马。制造伪证这步棋他不能染指,是需要一个心腹替他去走的。委派何人为妥呢?他想到了他那个远房外甥危国祥。危国祥能在汴京城里混事,全仗着有他张邦昌,巴不得有机会为他这个位高权重的表舅效犬马之劳。这厮身上五毒俱全恶习不少,张邦昌对此颇看不上眼,认定他不会有什么大出息,然而他亦有人所不及之处,他脑筋活络胆大心狠结交广泛,在下层圈子里颇有势力。而且,这厮还与李纲结下过梁子。综合这些条件想来,这危国祥便无疑是最适宜最可靠的人选了。于是张邦昌次日便差人将危国祥唤到府里,关起门来向其面授了机宜。

张邦昌当然不会把话说白,他只是含蓄地说,二月五日那场请愿,有传闻说是被李纲挑唆起来的。此事含糊不得,倘若果如其然,便有谋反之嫌。我作为朝廷大臣,理当澄清此事。你可留心查访有关情况,为我提供些确凿线索。

危国祥果然是乖巧无比一点就透,马上便心领神会了张邦昌的意图。承办此事一来可取悦表舅,二来可报复李纲,一箭双雕何乐不为?他当即拍着胸脯让表舅放心,说:“这件事我一定要查他个水落石出,请愿系受何人挑唆,到时候咱拿证据说话。”张邦昌满意地点点头,又严肃地叮嘱他,兹事体大,务必保密。危国祥会意道:“国祥省得,自会谨慎行事妥善料理。”

危国祥原以为物色几个人出面指证李纲是手到擒来的事,谁知着手一做还真没那么容易。他先是找了几个比较可靠的狐朋狗党,后又找了几个家境困苦的百姓,结果却一个也不曾落实。前者是因为担心假如扳不倒李纲,到头来反而成了诬陷李纲的替罪羊,都支支吾吾推诿说,我等皆未参加请愿,难说背后有何人指使,捕风捉影不足为据,危哥还是从请愿者中查找证人为宜。出于种种利害关系,危国祥是不便因此便与这些人翻脸的。而后者,在听懂了危国祥的用意后,不管他如何威逼利诱,都坚决表示从未受过什么人挑唆,他们不过是到宣德门前看了看热闹,其余一概不知,不能胡说八道。危国祥南墙碰壁,虽然恼火,却怕逼急了他们,将事情张扬出去,坏了张邦昌的大事,也不敢随意地收拾这些百姓。

危国祥一时有点一筹莫展,只好回过头来再找他那帮所谓的弟兄。他吹胡子瞪眼地说,挑唆请愿这桩大案本捕头必须侦破,出面指证李纲的人必须得有。你等既是做不了证,那便给我寻一个能做证的人出来。

狐朋狗党们平日仰仗危国祥处甚多,见大哥为此发了怒,不能不积极地替他想办法。这么群策群力挖空心思地一想,还真让他们想出来了一个人。这个人,便是在汴京保卫战中被误斩的禁军副军马使冷铁心的妹妹冷铁云。他们说,冷铁心虽是按战死将士的待遇予以安葬的,但其是在李纲督战卫州门时被诛,这个实情不可能被完全封锁。抓住这一条,便足可发挥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