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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今张邦昌不在朝中,他缺少了这个得力的盟友。其他主和派大臣虽是人数不少,却没人敢在这时出面扫皇上的兴。他李邦彦现在是孤掌难鸣。所以他在心里掂量了半天,到底未敢将还是应当坚持既定国策、继续与金军议和的主张公然说出口。他知道就是说了,也不会得到头脑正在发热的赵桓的认可。

但是他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李纲又春风得意起来。毕竟他在玩弄权术上是有点经验的,稍加思索后,他便想出了一个办法。

自从就任亲征行营使、担负起守城总指挥这一重任以来,困扰着李纲的一个首要问题,就是兵力不足。开战以后,这个问题变得更为突出。经过正月初九一整天的激战,李纲对此有了越加深切的认识。他在内心里不能不承认,如果没有数倍于敌的兵力优势,长期相持下去,宋军绝对不是金军的对手。尽管招募了大量的厢兵义勇作为后备兵员,但那些人多半没打过仗,有的人甚至没习过武。像索天雄父女组织起来的那种拉上去便能顶用的民间武装没有几支。在这种情况下,如要长期坚守城池,仗必然会越打越艰难。

勤王兵马的陆续到达,使这个难题迎刃而解。所以这几天李纲情绪亢奋如释重负,大有如虎添翼之感。他认为,各路兵马理所当然地应当悉归亲征行营司节制,纳入统一的京城防务体系,从而形成强大完整的军事阵营。果能如此,若金军再敢挑衅,则无异于蚍蜉撼树了。

而李邦彦欲阻挠李纲建功,恰恰就是要在这个地方使绊子。他决心要打乱李纲统掌兵权这个想法。

这个绊子下得准确。

接见过勤王部队的将领后,赵桓将宰执大臣们留下议事,议的就是部队的指挥方式问题。这是个亟待明确的问题。从各地抵京的部队番号杂乱,归属不一,如不理顺指挥系统,便无法有效地进行协同作战。李纲已经就此具折,指出“勤王之师集者渐众,兵家忌分,节制归一,乃克有济”,并坦率地提出了“愿令师道、平仲等听臣节制”。

许翰曾劝李纲,此议慎提,以免令皇上心生猜忌。而李纲自恃是出以公心,还是直言不讳地提了。赵桓阅过李纲的奏折,起初是意欲以种师道接替曹蒙为亲征行营副使,但执笔拟旨时却产生了一丝犹豫。他想到,如此一来,就等于将朝廷禁军的指挥权几乎全部集中到了李纲手里,这样做是否妥当呢?李纲这个人本来便固执得令人头疼,一旦集天下兵权于其一身,会不会更难驾驭?于是他便暂未下诏,打算听听宰执们的看法再做定夺。

李邦彦一见皇上要议此事,心里马上有了底:皇上对李纲并不放心。如果皇上意属李纲,在金殿上当场诏令各部将帅悉听李纲节制就是了,何须召集宰执另议?

这对李邦彦太有利了,他立即做出襟怀坦荡状,毫无顾忌地首先表态道,太祖废除前朝军制,盖因太祖深谙其弊。依太祖治兵之法,枢密有发兵之权而无握兵之重,三帅有握兵之重而无发兵之权。如今李纲之权,已超于枢密及三帅之上,若再将勤王之师悉交其手,即不合乎祖制,且又隐患无穷,窃思断不可为也。

赵桓本无定见,此时若有人针锋相对地提出,在非常时期可以打破常规,一切应以有利于指挥作战为准,对他的决断亦会产生影响。可惜没人这么提。几个宰执倒并非皆似李邦彦那样居心叵测,但对李邦彦冠冕堂皇地提出的祖制,却都是不敢不认同的。其中怀有善意者,还认为不让李纲拥兵过重,乃为令其免祸之道。

由于这些人都不懂军事,对于分散指挥权将在作战中带来的麻烦和弊病均无切实考虑,更谈不上给予高度重视,因此商议下来,经赵桓首肯,便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于亲征行营司外另置宣抚司,以种师道为签枢密院事,兼河北、河东、京畿宣抚使,以姚平仲为宣抚司都统制。各路勤王之师,以及原来驻扎在城外的前后两军,均属宣抚司统辖,驻扎在城内的左右中三军,仍归行营司统辖。

而且,在李邦彦所谓宜职责分明的建议下,赵桓特地在诏令中明确申敕,行营宣抚两司节制既分,行事独立,相互之间不得侵紊。

这样一划分,李纲非但没有得到统一指挥权,反而连原来辖下的兵马也被划走了半数,可节制者只剩了两万余人。也就是说他这个城防总指挥实际上已是变得徒有其名。不动声色地将李纲挤对到如此地步,李邦彦感到相当满意。

李纲接到诏令,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他感到非常意外、非常失望、非常寒心。这种安排,使他的雄心勃勃的宏伟抱负基本上泡了汤。

他本想再上奏折力陈己见,但是思忖再三,还是压下了内心的冲动。皇上不肯将兵权悉付行营司,显然说明了对他是心存顾忌。在这种情况下再明目张胆地去上书争权,岂不是更会加深皇上的误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