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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桓终于从李纲的这番话里听出了事情的严峻性。他瞠目结舌地愣了一下,生气地拍着御案道:“这等状况,李邦彦为何不报!”

李纲听到“李邦彦”三个字,鄙夷地哼了一声,没再言语。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再多发牢骚反而画蛇添足。在心里,他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赵桓拒纳其谏,就当场辞去尚书右丞及亲征行营使职务,让皇上另择贤能好了。不过据他估计,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不大。

果然,赵桓在揉着脑门儿沉吟了半晌后,宣称可以从其所言,自即日起停止征缴民财,并要求李纲务必做好军心民心的安抚工作。李纲连忙伏地叩拜,领旨谢恩。

之后,李纲又提出,对于那些借机敲诈百姓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应予严厉惩处,以平民愤。赵桓想了想说,这事交给李邦彦去办好了,你还是以搞好京城防务为要。李纲张了张嘴,却没敢再说什么。

召见结束,李纲拜辞而去。赵桓也起身离开了福宁殿,信步走向御花园。

此时春水未暖,御花园里尚是一派万木凋零的景象,死气沉沉了无生机。这给赵桓那很不爽快的心情,又平添了一段郁闷。虽然他明白,李纲说的肯定是实情,李纲的建议绝对是出以公心,并且,经过理智地权衡,他果断地做出了按照李纲的主张行事的决定,但是在感觉上,却总像是受到了李纲的胁迫似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像个提线木偶,李纲怎么拽,他就得怎么动。这使他相当的不舒服。

况且,金人索要的金银数目凑不出来,终归是个大问题。万一议和不成,宗望翻脸再战,胜负谁能逆料?想到这些,当初就不该接下这个要命的皇位的悔恨,又一阵阵地从他心底翻涌上来。

赵桓正兀自在御花园里长吁短叹,朱后来了。跟随在朱后身后的,还有一些贵仪、淑容、修媛、婕妤之类。她们是特地来为赵桓排忧解愁的。

原来朱后见赵桓连日来为筹款议和之事忧心如焚食不甘味夜不能眠,心里也非常着急。当上皇帝才没多久,赵桓已在各方面事务的重压下明显地容颜清减。朱后担心长此下去会把赵桓的身体拖垮,就处心积虑地欲尽量替他分担一点烦忧。当赵桓颁旨筹款之始,她便带头捐出了许多金银首饰珠宝玉器。后来她得知朝廷竭尽全力所筹之数仍远为不足,就又与众嫔妃商议,动员大家再捐私房,并适当削减月例,以济朝廷之困。众嫔妃都是乖巧晓事之人,见皇后如此这般,哪个敢有异议?现在她们来见赵桓,就是要向他奏知这事,希望能让他高兴一下。

赵桓听了情由,恶劣的心情果然得到了些许宽慰。与金人的巨大胃口相比,朱后和嫔妃们的捐献可谓杯水车薪,然而这种尽力和主动为君分忧的良苦用心,却是令赵桓感到如雪送炭周身生暖。他不禁感慨万端地看着簇拥在身边的后妃们叹道,如果天下臣民皆能如你等这样公而忘私明晓大义,朕复何忧何患哉。由此联想到李纲在历次研究决策时所持的立场,他越发感到李纲这个人凡事难以顺应圣意,绝不是一个可以与他同心同德的心腹臣僚。

奏对之后,李纲的心情也不爽快。

李纲知道,赵桓虽是接受了他的进谏,但接受得很勉强,很不得已。而且,他完全能感觉出来,赵桓对他为民请命的姿态相当反感。他觉得这里面的委屈大了。我李纲为民请命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保住汴京,保住这摇摇欲坠的大宋王朝,说到底还不是维护你赵姓皇族的利益?这一腔的赤诚之心,李邦彦之流不能理会也便罢了,你当皇上的怎的也不能悉心体察呢?

但他无暇像赵桓那样去信步闲庭长吁短叹,目前是一刻千金,他必须抓紧时间做事。

回到行营司,他立即召集有司传达圣谕,传令全城收榜,自即日起再有以征缴金银为由掠夺民财者,一律立斩。此令颁出后,民怨稍减,城里的秩序方逐渐得以恢复。

安抚守城将士眷属的事亦须从速进行。可是这安抚工作不是一句空话所能解决,它是需要银子的。这笔款项从哪里来?朝廷肯定是不会拨发。李纲原先的打算是,将敲诈百姓的贪官污吏之所得追回后,就作为安抚金使用。但赵桓把查办抢掠民财的事划归了李邦彦,这个办法便行不通了。李邦彦是个什么东西,李纲心知肚明,这事交给了他,也就没指望了。

李纲考虑了半天,最后决定动用军费解决。安抚守城将士眷属就是安抚军心,这事与巩固城防息息相关,从军费里挤出一部分银子用于此处,应当是说得通的。

事后据姚友仲反映,这个措施采取得是相当及时有效,对于化解危机稳定军心起到了重要作用。因为当时在禁军中已经出现了异常迹象,如果补救措施再迟个一两日出台,极有可能发生哗变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