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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激起了众怒。百姓们本来便对官府强征民财深怀怨恨,这时就酿成了这种强烈情绪的大爆发。未等上前拿人的士兵再动手,就有几条血性汉子挺身而出,愤怒地质问官兵还讲不讲理。有人一带头,周围的市民也都一起向前涌,种种愤怒不平的叫骂声如汤沸鼎响成一片。

危国祥见状对范琼道,范大人你看见了吧,民悍若此,在下办这皇差,实与赴汤蹈火无异。如果范大人弹压不住,在下亦只好惹不起躲得起了。范琼被危国祥这么一激,岂肯在众目睽睽下丢了面子,遂冷笑道,哼哼,整治不了这几个泼皮,我范某也白吃这十来年的军粮了。于是他嗖地拔剑在手,厉喝周围人等不可聒噪,令将挑头闹事者俱绑官府拘讯,扬言有胆敢以暴力拒捕者,立斩不贷。

此令一出,禁军士兵们立时如临大敌,刀剑纷纷出鞘。

市民们怒目刀丛,沉寂下来,但是并不散去,与禁军形成了无声的对峙。虽然无声,却很强硬,很难估计其中蕴含着一个多大能量的惊雷。

下面该怎么办,范琼吃不准了。坚持下令抓人吗?十有八九会激起规模不小的武力冲突。胆敢以暴力拒捕者斩,用这话吓唬一下人可以,但当真在京城腹地造成平民流血事件,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可是不抓人又弹压不下这场乱子,再说刚才大话已经放出去了,如他不敢动武,这出戏又该如何收场呢?

就在范琼把自己弄得势成骑虎的时候,李纲到了。

李纲看了看眼前的局面,二话没说,先命禁军士兵刀剑归鞘。范琼得了台阶,赶紧就坡下驴,喝令士兵后撤。

危国祥暗暗叫苦,情知这一回他的霉头又触定了。

李纲将范琼叫到马前,询问事情缘由。范琼回禀说,纠纷乃是由官衙奉旨向百姓征收金银而起,他不过是带人到此维持了一下秩序,内中详情还得问这个危提举。

李纲看看立在范琼身边的危国祥,又看看被绑在一旁的索飞春和吕忠全,不用问便明白个八成,但他还是依次对双方做了讯问。双方的回答自然是大相径庭。危国祥声色俱厉地指控吕忠全、索飞春抗旨滋事图谋不轨,吕忠全、索飞春则义正词严地怒告危国祥假公济私强抢民财。

李纲让危国祥明确回答,吕忠全到底交没交银子。危国祥支吾了两声,不得不承认,吕忠全是“搪塞了些许银两”。李纲就沉下脸来,严肃地质问他,既然交了银子,为什么还要强行搜查人家的店铺。

危国祥正之乎者也地寻找理由对付李纲的问话,人群中冒出一声喊:“他们就是这样,交了银子也要搜!”随后便有人接二连三地大喊起来:“他们家家都搜,根本不讲理!”“他们不光搜银子,是见什么拿什么,连我家刚扯的一块被面都拿去了!”“连为老人准备的寿材他们也抢,真是缺了八辈子大德!”“他们还行凶打人,我爹拿不出银子,被打得吐了血,现在还起不了床!”

李纲一声不响地听着,越听脸色越阴沉。待到人们的喊声渐渐平息下来,他目光如剑直视着危国祥问,百姓所言是真是假?危国祥躲闪着李纲的目光,强词夺理地辩解说,在下尽心办差,其实也是为朝廷负责之意。

李纲怒不可遏地喝道,放屁!你还要狡辩!假借名目巧取豪夺引发骚乱,你可知后果如何?动摇了城防根本,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他命令范琼亲自给吕忠全、索飞春松了绑,然后对百姓们做了简短的讲话。

他主要讲了两点。第一,国难当头,为了挽救危亡,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乃理所当然之事,希望大家理解支持;第二,征缴金银须严格遵照皇榜行事。皇榜明示,凡私藏金银者,经告发可予抄没。也就是说,对于不属被告发的人家,则不得入宅强搜。借机擅闯民宅是违法行为,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李纲宣布的这两点,虽然并不意味着可以取消从民间强征金银的行为,却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保护百姓利益的作用,并且当众刹了危国祥那帮仗势欺人的恶棍的威风,令在场的百姓无不击掌称快。

范琼在旁听了也暗自点头。李纲既未否定圣意,又巧妙地安抚了民心,这个缓解矛盾的策略,确实比较得体。

但是李纲心里清楚,这个矛盾的化解,只是暂时的和局部的。如果强征民财的事再继续做下去,肯定还会不断地发生新的冲突事件,甚至会造成汴京城里的全面动乱。

因此,平息骚乱回到行营司后,他立即着手做了两件事。一件是具折呈奏赵桓,恳切地提醒皇上,自从张榜征收金银以来,经过官衙强征穷括,汴京城里民力已竭,乃至人心动荡内患丛生,实堪大虑。另一件是行文知会开封府尹聂昌,备述提举保甲危国祥无法无天欺凌百姓、抢掠民财屡教不改、影响恶劣民愤极大、险些酿成城区动乱的事实,敦请聂昌对此害群之马务予严惩,不得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