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3页)

白时中亦觉自己失态,他喘了两口粗气,想了想说,依老夫之见,为今之计,只有亡羊补牢。李邦彦就问,如何补法?愿闻其详。

白时中道,莫要与金军开战,务必抢在金军攻城之前,与其达成和解协议。无论金人提出什么要求,都可权且答应。唯其如此,方可免祸。李邦彦问,白公以为我大宋禁军一定打不过金军吗?白时中冷笑道,若能打得过,金军能到得了我汴京城下吗?我军若要硬打,无异于以卵击石。

李邦彦与张邦昌听了,相视点了点头。

白时中喘了一会儿,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夫如今是无能为力了,国势兴衰就看你们二位,望二位好自为之。李邦彦像煞有介事地应道,白公忧国忧民忠心赤胆,诚可谓感天地而泣鬼神也。我等一定以白公为楷模,尽心竭力扶保大宋江山。

因见白时中由于说话多了,气力明显不济,李、张二人又简单说了几句请白公多保重之类的套话,便起身告辞。此后再无人去看望白时中。数日后的一个深夜,白时中痰厥气阻,病情转危。待其家人慌忙将郎中请上门来抢救时,白时中早已一命呜呼多时。

当日李邦彦、张邦昌离开白府后,即一同回至李邦彦处进行了商议。白时中敢于始终如一地坚持自己的政见毫不动摇,在这一点上李、张二人确实是皆自愧不如。对于白时中提出的亡羊补牢,二人亦皆赞同。只是这个主张由谁去向皇上说,却是一个大难题。李邦彦担心赵桓现在除了李纲的话以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怕万一触了霉头,落得与白时中同样下场。张邦昌当然更不愿意当这根出头的椽子。两人在这个问题上相互谦虚了很长时间,也没将事情落实下来,因此最后只能很遗憾地商定,将向赵桓进言的时间推迟至与金军开战后,如果宋军首战失利,两人马上共同进言。他们估计,到了那时候,赵桓接受议和建议的可能性就会大得多了。

其实李邦彦、张邦昌对赵桓拒绝接受议和建议的顾虑有点多余了。殊不知赵桓此时的心境,实际上与他们差不多。

在李纲的反复劝谏和激励下,赵桓虽然做出了固守汴京的决定,亦知李纲在现有的条件下,为守城做了尽可能充分的准备,但不可一世的金军一旦真的虎视眈眈地陈兵城下,还是引起了他难以抑制的恐慌,并使他对自己的守城决定又产生了悔意。他十分懊恼地想,如果当时一咬牙一跺脚走了,现在早已离京千里,何至于身陷险境承受如此的惊吓煎熬?

这一后悔,他便不由得迁怒到李纲身上。他感到李纲这个人,固然忠心可嘉,但是过于固执,甚至固执到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步,这就不免有些讨厌了。最可恶的是这厮太不善于体恤圣意,动不动就拿什么国家社稷利益来压朕,却不知道领会一下,所谓国家社稷的利益,与朕的利益有时并不一致,而朕的利益才是高于一切的!再说你既主张固守汴京,那就由你李纲来固守好了,做什么非要拉上朕来陪绑呢?

赵桓这么想来,越想气越不顺。今天一早起来,他是御椅也坐不住,奏章也读不进,一会儿嫌殿阁里熏香的烟气太重,一会儿又嫌送到嘴边的茶水太烫,看谁谁不顺眼,整整一个上午不停地拍桌子踢板凳,找碴儿寻隙将身边的太监宫女们全都骂了个狗血喷头。

午膳时赵桓基本上杯箸未动。朱后见状,知道是他的恐金症又发作了,午膳后便留在他身边,劝解了很长时间。她劝赵桓先莫将自己的精神压力搞得那么大,现在战端尚且未开,焉知宋军就一定挡不住金军?汴京城防经过这几天的昼夜加固,不说是铜墙铁壁,也可算是壁垒森严了吧。金军又没有三头六臂,欲要打破它,也不是吹口气便能办得到的。既然事到如今是免不了一个打字了,那我们何不索性宽下心来,看看打的结果再说呢?

赵桓在心里哂笑朱后纯粹是浅薄无知的妇人之见。宋军打不过金军,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那么多久经沙场的名将都敌不过金军,朕凭什么相信他李纲能确保必胜?朕这并非是自寻烦恼,而是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真要到了宋军大败亏输之时再去想收拾残局的办法,那可就一切都迟了。当然,他明白朱后的劝慰也是出于体贴关怀他的一番好意,因此没有反驳,耐着性子听过后,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两声。朱后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得向赵桓道了声保重,自回福宁殿去歇晌。

午后赵桓独自在幽静的琼芳殿里躺了一个多时辰,却并没睡着。起床后去御书房批阅奏章,仍是批不下去,脑子里反反复复地设想着开战的后果,越想越觉得不堪设想。这时,他的思路便与白时中接了轨,也想到了赶紧与金军订立城下之盟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