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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时候,殿前都指挥使高俅登门,带来了赵佶已于初三深夜轻装简从逃离汴京的消息。

高俅侥幸没被划入六贼行列,实则也是赵佶军政班底的骨干成员,与六贼有共荣共损的密切关系。他来找童贯,也是为了商议避祸之策。他带来的这个消息提醒了童贯。他们以前的靠山是赵佶,现在也只能继续抱紧赵佶的粗腿,利用赵佶的庇护,去抵挡赵桓的杀机。欲想逃过劫难,不可稍离赵佶。

赵佶也真不是个东西,童贯暗骂,我们这些人多年来为你效了多少力,到了节骨眼儿上,你倒连个屁也不放,就甩下我们兀自开溜了!哼哼,你溜了不要紧,我们可以去追嘛。

童贯的脑袋忽然开窍,我童贯就以保护太上皇的安全为由去追赵佶。这样,一则能名正言顺地离开汴京,避开朝臣的攻讦和迫在眉睫的战祸,二则可栖于赵佶的翼下,令赵桓鞭长莫及。必要时,则可以挟持太上皇相胁,令赵桓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加害。至于日后之事,再视形势变化徐图之。

童贯将这个主意对高俅一说,高俅连呼此计甚妙。于是两人简单地磋商了一下,便急忙去分头准备。

童贯点起其亲自组建的胜捷军万余兵马,高俅带了属于他直接指挥的殿前禁军数千人,两部于当日黄昏会合于新郑门前。彼时童贯、高俅的官职尚未削免,他们又是打着前往扈从太上皇的旗号,守城将士惧其旧日淫威,不敢不予放行,因而童贯、高俅得以公然率领近两万人马,浩浩荡荡地逃出了汴京。

两万人马离京动静非小,立刻惊动了皇帝赵桓。

这件事不仅影响恶劣,且使汴京城里本来就兵力紧张的状况雪上加霜。赵桓龙颜震怒,着令李纲立即发兵,将童、高二人追回查办。

李纲情知童贯、高俅老奸巨猾诡谲难斗,他冷静地考虑了一下,劝告赵桓说,童高二贼既然敢于如此擅动,便绝不会奉旨回头,劝其回师的可能性为零。而若用兵强行阻截,则免不了有一场厮杀。大敌当前,我们先在萧墙之内自相残杀起来,于朝廷实有百害而无一利。再说他们是打着扈从太上皇南幸的旗号出京的,从道理上讲也奈何不得,皇上能说他们去保护太上皇有罪吗?

赵桓无奈,只得权且忍耐下来,但在心里记下了这笔账,对赵佶的不满情绪也因此更甚。

这时太上皇赵佶一行已逃至雍丘,就是现在的河南杞县。

初离汴京时,赵佶是与众皇戚一同乘船而行的。次日,他嫌船走得太慢,便和郑太后等少数人改乘肩舆。但是肩舆的行进速度也不快。赵佶乘了半日肩舆,被颠簸得很不舒服,才复又舍陆登舟。这天黄昏时分,进入雍丘境内。众人又饥又乏,赵佶也不胜劳顿,就吩咐且在这里逗留一会儿,上岸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走。

上岸后,赵佶让众人就近歇着,活动活动坐船坐麻了的筋骨,一面就命蔡攸去召知县来接驾。此刻暮色已浓,远山近水都变得迷离苍茫。赵佶是个艺术细胞很丰富的人,立于这寒烟笼罩中的荒郊野渡,面对那枯枝掩映下的茅舍孤灯,感到甚有诗情画意,便欲在画中一游。趁着等待知县前来拜见的工夫,他便带了张迪,向着前方那座烛光闪烁的茅舍信步走去。

居住在河边茅舍中的是个老妪。其子在外做工尚未归来,家里只有她一人,正在屋里屋外进进出出地烧火做饭。赵佶来到柴扉外,伫望着这种散发着泥土芳香的田园景象,觉得颇有意趣。他心想,这老婆子虽然生活清苦,却是过得自由自在,其间必另有一种天然之乐。寡人虽居深宫宝殿享尽荣华富贵,却有无数世人不知的烦恼缠身,心境之悠然未必胜于这老婆子。看来人生之事终是得失相抵,得其一便失其二,得其二必失其一,殊难两全其美也。

老妪看到篱笆墙外有人向着小院里观望,古道热肠地走上去问:“客官有什么事?是要问路吗?”赵佶正沉浸在他的人生感慨中,忽听老妪问话,略怔了怔,微笑答道:“啊不,不是问路。我等路过此地,见这小院依林傍水野趣横生,故而前来一游。”

老妪爽朗地笑道:“哎哟,这位客官真会说话。孤零零的一个破院子,有什么可游的。客官既到了这里,就请进来坐坐吧,天都黑了,站在风地里多冷啊!”说着,她便打开柴扉,让进了赵佶和张迪,“客官屋里坐,喝口热水暖暖身子。看客官这打扮,是从大地方来的吧?”

“不错,我等是从汴京而来。”

“汴京?哎哟,那可是京城了。客官是做什么官哪?”

“呃,做……”赵佶支吾道,“做个微不足道的小官。累人的很哪,已经因为年老致仕了,举荐长子接了班。”“年老?看客官这模样,怕是还不如我老婆子岁数大吧?这就算老啦?”“这个这个,做官人比不得你们百姓安逸呀,终日劳心,心老了。”“那倒是。我们百姓人家,除了柴米油盐,也没啥好操心的。天塌下来有皇上顶着呢,你说是不客官?”“这个……自然自然,自然是有皇上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