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绣衣使者的日常(第6/13页)

“你们好大的狗胆!敢动我的人!”淳于琼怒不可遏,眼前这两个人他都不认识,想来是哪处营头的低级军校,所以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你的人,可是要试图刺杀我。”曹丕不甘示弱地抬起头。他不认识淳于琼,但从甲胄就知道是个大将,有他在场,邓展无论如何是杀不掉了,只能先栽赃再说。

“鬼扯!他才来不久,跟你一个小娃娃能有什么仇怨……”说到这里,淳于琼忽然停顿了一下,摸了摸鼻子,露出一副诡秘笑容:“难道说,你们原来就认识?”

曹丕心里一突,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邓展咳嗽一声,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曹丕眼明手快,围着邓展缓缓走了七步,突然大喝:“我费了千辛万苦避入袁营,不让仇人知道底细!你又何必穷追不舍?”

邓展听到这几句话,眼光一闪。淳于琼在马上奇道:“我说老邓,你真的认识这娃娃?”曹丕抢先冷笑道:“我乃扶风魏氏子弟,名叫魏文。我兄长唯恐我夺其位子,买通了这人三番五次害我,岂会不认识?”他仓促间用七步时间编出来一段兄弟相争的故事,也算是捷才了。邓展立刻心领神会,立刻接口叫道:“魏文!若不是我身陷袁营不得自由,定要去杀你不可!”

两人对喊了几句,俱是微微点头,算是把对方的处境差不多摸清楚了。曹丕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这邓展不是叛变,而是出于某种缘由被带进袁绍军营,现在自己至少不会有暴露的危险。

听着两个人的对谈,淳于琼却呆在原地,捏着马鞭,恍然失神。

魏文这个名字,让他回想起来,在董承死前,在渡口留下的二字血书,是他在最后时刻试图传达出来的重要讯息。这两个字只有淳于琼知道,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那两个字,乃是“魏蚊”。

一个只有齐鲁人——准确地说,是只有琅琊人才知道的词。

“巧合吗?”淳于琼心想。

许都,皇城。

皇城已被修葺一新,被大火焚尽的宫殿也被重建。尚书令荀彧手持文卷,慢慢踱着步子走进禁中。冷寿光一早恭候在那里,看到荀彧来了,恭敬地推开寝殿的殿门,请他进去,同时口中喊道:“尚书令荀彧觐见。”

荀彧和冷寿光对视一眼,都是淡淡的苦笑。他们都知道,天子如今不在这里,这些虚文无非是给外头人看的,虽然滑稽,却不能省略。

皇帝在官渡御驾亲征,这事若是捅出去,一定会天下大乱。现在许都对外给出的说辞,是皇帝又染重病,只得在深宫调养。皇帝一向体弱多病,去年冬天差点病死,所以没人怀疑其中有问题。更何况,荀彧荀令君每三天就会去探视一次,是唯一被允许觐见的外臣。他说一切正常,那就更没人多嘴了。

这段时间,许都特别平静。满宠走后,徐干萧规曹随,继续按老法子经营许都卫,滴水不漏。而雒阳那班臣子,除了偶尔上书要求拜见天子以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动静——董承已死,杨彪蛰伏,剩下的硬骨头不多了。

最让荀彧感到意外的是,孔融这个大刺头居然格外老实。若换了平时,他只要三日未见天子,一定会把整个尚书台闹得鸡犬不宁。可开春以来,这位少府大人一反常态地低调,不仅上书次数变少,连出格言论也不多了,平时只跟司徒赵温等人互相走动,许都卫都查不出可疑之处。

仔细算下来,孔融的异常举动,恰好是在议郎赵彦被杀之后。荀彧对赵彦做过调查,认为那只是一次董承余党的个人义举罢了。郭嘉对这个结论并不赞同,不过他要前往官渡,便没有彻查。

“虽然还有些隐患,但有荀令君在,没问题的。”郭嘉临走时说。荀彧对此只能苦笑。他知道为何郭嘉如此干脆地撒手不管,因为赵彦的好朋友陈群非常愤怒,一口咬定是郭嘉陷害忠良,官司一直打到了曹操那里。郭嘉索性把烂摊子交给荀彧来收拾,自己扬长而去。

赵彦之死的震动还不止是在许都,它被有心人渲染成了一起政治迫害事件,和杨彪被拷掠的事提升到同一高度,甚至被写入了袁绍的檄文中去,这在士人之中造成了波动。更有人把这说成是古文派对今文派的一次挑衅,一个与世无争的今文士子,在古文派当权的城市里惨遭杀害,这是要用刀匕来毁灭经学。

荀彧在许都禁止了这些流言的蔓延,但许都之外就无能为力了。

他努力摇摇头,把这些思绪都努力赶出脑海。与在前线鏖战的曹公相比,这些都是小事。如何把足够的兵员和补给送上前线,才是最重要的。他深吸一口气,踏进寝殿。在他面前,伏寿穿着全套宫装,跪坐在坐榻之上,光彩照人,只是眉宇间有几分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