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争 1592(下) 第十三章 浴血全罗(第5/6页)

而此时的统帅杨元,正在西门奋战。

杨元对于这个结局,早有了预感。他凭借丰富的经验,知道敌人一定在北门埋伏了重兵,所以一开始就存了走西门的准备。日军的注意力此时全都在北门,西门反而防守薄弱,被他和亲兵们一下子冲到了城外。

在城外,日军已经挖好了数条壕沟,他们没有菱角、鹿角之类的专业阻骑设备,就找到许多木桩、丢弃的刀剑埋在壕沟里,用来阻截逃跑的骑兵。

但这难不倒杨元。他是辽东将领,骑术了得,随身牵着四、五匹训练有素的战马,随时换乘。这些马匹一听唿哨就散开,以避弓矢铁跑,再一唿哨就聚到一齐,十分灵活。到了壕沟之前,杨元先让一匹马跑过去,踏到利刃倒地,再鞭打着下一匹踩着前者尸体继续前进。

至于日军在远处用铁炮狙击,这也难不倒杨元。史书上说他“被甲腾换,有如易席,贼终不能害之。”不能不赞叹,一个人在逃生时迸发出了多么大的战斗力。

凭借着这种血腥马戏团式的方式,杨元很快就突破了封锁,逃出生天。他沿着大陆先逃到凤山,再绕到恩肆馆。一清点人数,跟在他身后不过一百十七人而已。而根据事后大明的统计,是役明军伤亡的准确数字是二千七百名,马匹损失三千四百匹——这一次,是货真价实的“仅以身免”了。

而此时陈愚衷到底在做什么?

南原先后派了两次求救信使抵达全州,第一次陈愚衷的回答是:“敌情难测,恐怕顾此失彼”,第二次又回答:“信地难离。”死活不肯发兵。等到他第三次听到消息的时候,日军已然攻陷南原。

陈愚衷此时慌了手脚,他再一打探,更是惊骇无极。

原来日军左路军在攻克南原以后,留下一部向南扫荡,其余主力一齐北向,和在黄石城的右路军呈钳形攻势,逼进全州。换句话说,陈愚衷即将面临的敌人,大约有十万之众。这个消息,让全州里的居民惊慌失措,纷纷出逃。守军本欲阻止,反而被这些急于活命的乱民冲散,拆毁了城门,一哄而散。

八月十七日,左路军前锋小西行长军至任实,右路军前锋加藤清正进入云峰。两路倭寇合兵一处,在八月十九日抵达全州城下。

陈愚衷二话没说,点齐了兵马就要撤退。当地朝鲜官员拉着他的缰绳,气得大叫:“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原来这位大将抵达全州以后,发现城里没粮食,粮食都藏在全州城外十里的山寨里。当时朝鲜军的战斗力太差,一遭遇日军就会溃散,所以守官干脆不把物资存在城中,省得便宜了日本人。陈愚衷抵达之后,强行命令把这些东西搬回城里,谁说也不听。现在好了,全便宜了日本人。

陈愚衷一路北遁,一直逃到公州,才跟前来接应的明军游击牛伯英碰上头,两人呆在公州不敢动弹,静等援军。

最后说说杨元和陈愚衷的结局。

杨元在南原突城逃出的时候身中两枪,刀伤数处,直接被人抬回了汉城。在汉城,朝鲜国王李昖搀着他的胳膊呜呜哭泣,说将军你为朝鲜辛苦了。朝鲜国王李昖对杨元一直很有好感,他还记得,在壬辰战争期间,辽东军将领对朝鲜人都不友善,只有杨元态度还算和蔼,经常居中调停。

可惜杨元伤势不轻,已经无力统军,很快便在朝鲜君臣的惜别声中被送回了国。他万万没料到,等待他的,却是一场灭顶之灾。朝廷宣布以“弃城脱逃”的罪名,给他下了大狱。

说实话,杨元真冤。

南原是一场惨败,但这场惨败的根源,是战略部署上的失误,主要责任要归咎于明军高层未能及时判明日军动向,导致让杨元的三千人要面对五万日军——这仗换谁来打,都是同样的结局。更何况杨元并未一开始就弃城而去,而是认认真硬抗了三天,给后续明军争取来了宝贵的时间。虽然他最终弃城而走,那也是血战之后的不得以。

真正该死的是陈愚衷。他第一条罪状罔顾南原战局不及时上报,导致明军反应迟缓;第二条罪状踟蹰不前,不主动策应杨元。虽然他的兵力也只有两千,但只要稍微在外围有所活动,日军必不会把全部压力加在南原;第三条罪状是毫无作为不战而逃,弃全州不说,还把大量物资留给敌人。

一个是败将,一个是逃将。一个是能力问题,一个是态度问题,谁更该死一目了然。

但明军对这两个人是如何处置的呢?

对陈愚衷的惩罚是,打一百军棍,免死充军。

对杨元,先是拿下,关了一年多,然后跟沈惟敬一齐处死。

这种厚此薄彼的处置,十分蹊跷。且不说杨、陈二人的功过清清楚楚,毋庸置疑,就算杨元对南原惨负全责,也不至于要判到弃市这么严重。要知道,同为辽东军背景的祖承训当初在平壤城打的那么惨,都没受多大惩罚。杨元在辽东军地位比祖承训要高得多,怎么判决却如此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