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争 1592(上) 第五章 兵败如山倒(第3/4页)

原来早在日军渡海之时,在巨济岛的庆尚道左水使元均就已经觉察。可他稍微一探头,就被遮天蔽日的日军战舰吓了回去。元均知道,日军肯定会先攻釜山。釜山一破,日军随后势必会横扫附近的水军营寨,为后续部队铺平道路。

元均想到这里,遍体冷汗。他一不通知釜山,二不通知麾下舰队备战,只让手底下的虞侯守住巨济岛营盘,自己前往靠釜山侧海的白川寺勘察敌情。

按说他这一举动,并无大错。可此时的元均,尚未接敌,便已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当他抵达白川寺的时候,远远地看到海中有数帆一划而过,似乎徐徐逼近巨济,整个人立刻傻眼了。

前一天日军渡海的阵容,给元均刺激太大了,他简直不能想象如此规模的军队包围巨济的话,自己该怎么办。

面对这种局面,如果元均是一员忠将,大概会和郑拨一样,选择死守殉国;如果他是一员智将或勇将,会积极思考策略如何扭转劣势;如果他是一员庸将, 至少该知道拔锚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舰队主力尚在,总有报仇的一天。

元均是打算跑路没错,可他在跑之前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

他下令把自己麾下一百多条战舰凿沉,连通船上装载的火器一同沉入大海

这是一个令中、朝、日历史学家都为之迷惑的决定。

虽然在危机情况下,指挥官可以就地销毁战略物资,以防止敌人得到。但这不是粮食,不是辎重,而是船,自己会走的船。打不过,你开船逃跑总没问题吧?

可元均偏偏选择了最愚蠢的自沉。大敌当前,一战未发,这么急匆匆的自废武功,实在不知出自什么动机。元均不是朝奸,但他亲手毁掉了朝鲜将近三分之一的舰队,对日军的贡献比一百个朝奸还多。

元均凿沉了所有的船只以后,只留下四条船和两员副将。这两员副将名字起得好:一个叫李英男,蜀山女剑侠;还有一个人叫李云龙,八路军独立团团长——可惜同名不同人。

他们三个连夜遁逃到了露梁海,元均害怕日本人会追上来在海上堵住他,决定要在昆阳海口处登陆。这个决定遭到了李云龙的反对。李云龙认为如今陆上情况未明,比海上更加危险。他自告奋勇,带着一条小船前往全罗道的丽水港,去投奔全罗道左水使李舜臣,请求他前来接应。

就在差不多同一时间,在釜山城内的庆尚道左使朴泓,也弃城而走。这一左一右两个水使,真是堪称“逃命双璧”。

元均沉舰弃岛之后,惶恐就象瘟疫一样传遍了整个巨济岛,日军登陆巨济的传言满天乱飞。留守营寨的虞侯无法安守,便把岛上的年女老少全都赶出镇子,驱赶着朝大陆逃去。虞侯为了夺取道路,甚至放箭乱射,当场射死了两名孕妇。

这一路上的凄惨就不必提了。老百姓们一时间哭爹喊娘,无比混乱。这场大混乱甚至波及到了巨济岛以西的南海岛,县令奇孝谨听说日军袭来,手忙脚乱地把仓库付之一炬,转身撒腿就跑。

不光是朝鲜人陷入混乱,就连日本人也都迷惑不解。当时日本水军全力以赴,跨海运输军队与辎重到釜山附近,尚无余力对付巨济岛。怎么一枪没放,对面就跑光啦?

后来才知道,导致整个巨济水师自凿沉没、主帅远遁露梁的罪魁祸首,不是日本人,而是附近的朝鲜渔船。这些渔船尚不知战事已起,仍旧在巨济与釜山之间的海域打渔。可怜元均当时好似惊弓之鸟,兼之视力不好,错把冯京当成马凉,以致酿成了壬辰战争第二大笑话。

荒唐到了这个程度,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我们在分析秀吉的时候曾经说过,一个历史人物经常会做出一些无法理喻的荒唐举动,这些荒唐有时候无法从客观因素去寻求解释,只能从心理上去分析。

元均其实有他自己的逻辑。这个人怯懦,胆小,极端怕死,但是又深谙官场之道,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他知道,如果就这么带着一支舰队撤退到丽水与李舜臣合兵,从军事上毫无疑问是最优的选择,但从政治上却是最糟的结果。尤其是当郑拔力战殉国,人们会很自然地拿他与郑拔作比较,那些无聊的官员便会不停地弹劾自己,把自己当成他们汲取官声的肥料。

力战一场再跑也是行不通的。日本水军的规模太庞大了,元均不仅对胜利毫无信心,甚至对自己能够顺利逃脱也毫无信心。万一双方舰队绞杀在一处,自己被擒被杀的几率实在太高。

对元均来说,最高的目标不是保家卫国,而是生存,所以他选择了貌似愚蠢其实最安全的道路。

舰队自沉之后,元均对日军不再有了威胁,日军便对他失去了兴趣;而对于朝廷的质询,他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辩解,说我这是为了不让日军虏获我们的舰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