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李鸿章一生的最后一次议和(第2/11页)

此时正是李鸿章的对头——李秉衡带着刘坤一“借”给他的兵北上之时。朝廷里的大臣正在为如何确保北京不失而苦恼,他们在纷纷赞美李秉衡的“英雄之举”时,也在大骂李鸿章故意在上海徘徊不前,什么“何其忠于外洋而不忠于朝廷也”,什么“大奸不除,不能大功”(翰林院编修王会厘奏折),什么“是立黜一汉奸之李鸿章,而小人不敢效尤;重用一公忠体国之李秉衡,而士气因之以振!”(给事中蒋式芬奏折)

此时的李鸿章已经是个78岁的老人了,他的身体不好也是实情,但实际上他的健康状况也并非坏到寸步难行,李鸿章在上海停留不前只不过又犯了当初荣禄同志同样的病——心病。李鸿章并没有意识到保住国都的唯一一丝微弱的希望正掌握在他手里,恰恰是由于此时的他不能挺身而出,慈禧才不得不抱住李秉衡这根不是稻草的稻草,诛杀“庚子五大臣”,在清军实际上已经彻底溃败的情况下硬着头皮继续作战,也为北京带来了更大的灾难。在我看来,李鸿章的“卖国”“汉奸”之实并不是他曾经多少次向洋人“求和”,签订了多少“卖国条约”,而恰恰就是在现在这样的时刻为个人考虑得太多,顾盼摇曳。因为他所有的“求和”也是在水到渠成的情况下才去的,也是为自己留好了后路的。这些因为主导洋务运动而多少“开明”的汉党高官,并没有多少关于“国家”的意识,更没有关于“国家”的共识,他们嘴里仍然是朝廷,而“朝廷”具体到心里和实际行动中就是“公私两便”,两不便的时候自然就是“私”字为先,李鸿章也不例外。

甲午战争之后,备受冷落、闲居北京贤良寺的李鸿章曾有过一个自嘲:大清就像一间破屋子,而他就是东补西贴的辛苦的“糊裱匠”。人们往往只看到了李鸿章的难处,却很少看到李鸿章自己也许只想当一个糊裱匠——能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庙堂上做些修修补补的工作就不错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李鸿章既非“爱国”,也非“卖国”,因为“国家”在大清是缺席的,“国家”意识都不存在,何来爱或者卖?李鸿章并非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正困难和可贵的不是忍辱负重,而是开拓进取;而这样的“伟业”注定只能由他曾经、现在以及未来的对手——伊藤博文等人去完成了。因为“一定要建立一个近代化的国家”,这是明治维新的根本出发点,也是它与洋务运动在“顶层设计”上的最大区别,伊藤博文等人才有环境、有动力、有程序去承担国家的责任、国家的风险,甚至还有国家的错误。每到关键时刻他们总能挺身而出,总是能为日本找到一条能让国家利益最大化的道路。

李鸿章啊李鸿章,当大清作为一个国家的格局只能是如此的时候,那么她的大臣注定也是“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的,你的“舍我其谁也”,并不是英雄宝刀未老,而正是一个“糊裱匠”的格局。

八国联军提出“惩凶”

好吧,李鸿章是注定要在上海停留了,让我们再来关注一下北京的情况。由于天津沦陷,北京城里早已经人心惶惶,端王集团越来越被孤立,大家都把他们抛到一边,各自去想“和”的办法。7月17日,光绪给美国总统(威廉・麦金莱)写了一封亲笔求援信,先用快马送到山东,再由山东用电报发往上海电报局,再用越洋电报发往美国。光绪皇帝在信中强调,大清和美国“长期以来保持友好关系,对对方均无怀疑和不信任。我们了解到,美国的目的是从事国际贸易,所以恳请美国协调各国一致为恢复秩序与和平(停战和停止攻进北京)做出努力。”

麦金莱是19日收到这封信的,考虑了3天,他给光绪写了回信,希望大清保证使馆人员的安全,表示美国政府和民众对大清“除了希望正义和公平以外,别无他求”,会“积极斡旋”。不过美国人就算是有心“斡旋”,也挡不住其他几国要攻进北京的决心。3个月后(10月17日),光绪只好再给麦金莱写信,“感谢美方的帮助,并希望美国能积极促成和谈”,此时,北京早已经沦陷。

给美国总统写信只是胡乱抓的救命稻草,慈禧仍然把希望寄托在李鸿章身上。8月7日,八国联军已经准备进攻通州城了,慈禧又给李鸿章升职和增加权限,任命他为“议和全权大臣”,希望以此来鼓舞李鸿章“奋不顾身地北上”和打动列强。然而,八国联军是不会停止进攻的,8月14日,北京失陷,慈禧逃向西安。

8月20日,在惊弓之鸟般的逃亡途中,慈禧以光绪的名义发布“罪己诏”,公开承认当初做出开战的决定“是错误”的,这也是给了李鸿章和参与“东南互保”的汉党大臣一颗定心丸:将来朝廷对你们是不会秋后算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