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怦然一声(第3/8页)

站在“凡尔登”下的蒿草丛中,李湖老人告诉我,以配水池为核心,不到半平方公里的阵地,有20多个永久和半永久性明碉暗堡,堡与堡之间有交通壕。坡下正吐著红缨的玉米地,有宽深各3米的环形外壕,有倒打火力点。壕外是雷场,还埋有电发火引爆的航空炸弹。

守军为暂22师1团2连。全连150人,是从全团抽调8年以上军龄老兵组成的。配属一个重机枪连,一个战防炮排。战斗打响後,兵力增加到一个加强营。

攻击部队,为3纵7师20团1营和3营。

12日6时40分开始攻击,18时攻克。

守军增援反击不下30次。团长王振威亲自指挥出击,当场阵亡。

战斗英雄、1营营长赵兴元组织发起最後一次攻击时,600多人的1营,只剩下26个人了。

不知他们站到我此刻的位置时,还剩下多少人。

只知道脚下都是铁和血,7师指挥所距前沿300馀米。师长邓岳和政委李伯秋拿看望远镜,一会儿看看东面8师包打的大疙瘩,再把目光对准自己承包的配水池。

——娘卖X的,又下来了!

邓岳恨恨地骂著,也不知骂的是配水池,还是大疙瘩。

黄昏时份,配水池打下来了,大疙瘩还在上去下来地拉锯。师长宁贤文又急又恨:娘卖X的大疙瘩,一天一夜打不下个大疙瘩!

大疙瘩原是个古烽火台,被风雨吹打成个大土包,老百姓称之“大疙瘩”。伪满时期,日军修筑个钢筋水泥大地堡,外面覆盖著近两米厚的积土,炮弹落上去像手指弹脑壳一样,24团3营伤亡大半,调上2营再攻。2营伤亡过半,又调上1营,守军为一个营,伤亡很大。火力一点儿不减,邪门了。

已是13日了,明天就要总攻锦州了。韩先楚也“娘卖X的”骂起来了。

嘴里骂著,脑子里转著。他跑到和大疙瘩在一条直线上的配水池,8倍望远镜里,看到大疙瘩後边有条暗沟,直通锦州。

——娘卖X的,鬼在这里呀!

20团1营和24团3营,都未能参加攻击锦州。

无论选择哪个方向为主要突击方向,那些从血泊中冲进去而活下来的人,对主攻方向提出质疑,都是可以理解的。

“死也要死在城里!”

各路攻城部队,一边紧张地扫荡外围据点,一边用大部兵力大挖交通壕。

至14日总攻发起前,各纵队都完成万米以上的交通壕,有的挖两万多米。一条条蛛网似的从攻击出发地推进到锦州城墙跟前。大军云集,地面上很少看到有人走动,既增加了攻击的突然性,又减少了伤亡。

锦州挖交通壕,是推广义县攻坚经验。

义县是推广5师经验,原计划,5师从义县西边突破。石瑛和汪洋转了大半天,认为还是西南方向好。炮阵地好,便于发扬人力。所忌千馀米冲击道路上的开阔地,全是沙土,可以挖交通壕。5师过去干过,虽未大搞,底数还是有的。

黄达宣老人说:交通壕都是蛇形的。步兵的1米多宽、2米多深,最前点距敌60多米,以敌人投弹扔不到为准。炮兵的能开进汽车,有的把火炮推到距敌百把米远。

夜里悄悄把部队带上去,头顶头,脚对脚,趴下就挖。从敌人眼皮底下往回挖,土朝面向敌人那边堆。一夜能挖出个大样,存住身,站往脚,白天加工,修理。我们连那段,先是块草地,後来是个小高地,都是风化石,不好挖。不好挖也得挖,认真挖,拚命挖,用汗换血,换命,换胜利。

范汉杰写回忆录,说他曾想反击我们,一看那交通壕就没了主张,只有拚命打炮。那炮打得够蝎虎,没白没黑地扔,伤亡不少人。

我们连长就是那会儿牺牲的,离我就几米远。我抱起他使劲喊,他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我这个副连长,就这麽当上了连长。

据说,攻锦州前,各纵传达林彪命令,传达到师:只准胜,不准败,完不成任务,杀头!

林彪没开杀戒,用不著。但这种说法,在黑土地上是史无前例的,在各级干部心理上产生的冲击也是巨大的,在节骨眼上真有人出了不该出的问题,讲话从不带“!”的林彪,杀个“四条腿的”也不是不可能的。

有人说林彪没这麽说,林彪不会说这种话。不管说没说,反正林彪这回算是狠上了。

“东总”从参谋处长到科长,能派下去的都下到各纵去了。那是不用像冷兵器时代那样,带柄“尚方宝剑”的。

各部队纷纷进行动员。

5师在师管区方向突破。14团从左翼突破,15团和师警卫营从右翼突破。13团和配属5师的10团为二梯队,随14团和15团跟进,打纵深。

分派任务时,师长吴国璋(抗美援朝牺牲时,为某军副军长)讲:你14团和15团要开不了口子,你13团和10团就给我上!谁有本事,谁是英雄好汉,谁就往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