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身返故国(7)

他策马向前,将那些跪伏在地的将士一一劝起,因人数委实太多,竟是骑马绕了半天。

数万将士,伤心之余,却也看到皇帝伤心流泪,不觉更是铭感于心,悲难自禁。

待沈拓回到原地,万岁之声不绝于耳,响彻云宵。

古人尊重皇帝至此,诚然非虚饰之言。

此地混乱,却也不便说话,张浚等人簇拥着沈拓,一路南行。沿途之中,却也有数十万百姓闻风而至,引浆持壶,跪在道路两侧,见到沈拓单人独骑行在队伍最前,各人心知这便是皇帝,当下山呼鼓舞,连呼万岁。

及至泾州城内,却也是香花处处,城内各商铺均摆下香案果烛,沿途欢迎。

沈拓心中暗叹,宋室毕竟待士大夫和百姓不薄,虽然有赵佶花石纲之害,以致东南有方腊起义,其实全国民心并未背离,人心向宋,方致有南宋偏安。

泾源与秦风相同,一向是宋朝对抗西夏的重镇,城池修的高大巍峨,城内建筑也是方正古朴,道路宽敞。

沈拓身后相随的众蒙古骑兵,却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大城,一个个睁眼歪嘴,看的发呆。

种极等少年侍卫看了,心中暗暗发笑,都道:“这里不过是大宋的军镇,若到了洛阳开封,甚至扬州、苏州等处,还不得把眼珠子瞪掉下来。”

待到了泾州刺史府中,沈拓在正堂中端坐了,由张浚领头,其余诸多边臣、将军,一起拜见行礼。

沈拓温言嘉勉,令众人起身。

除张浚外,尚有秦凤路总管张俊、渭州经略使席贡、泾原统制统制官刘琦,环庆军统制赵哲、熙河军统制关师古等边臣大将,随同参见。

除张浚外,张俊身为后来的中兴四将之一,沈拓却也知之甚详。此人在靖康之初,屡立战功,由最下级的弓箭手屡被拔迁,自最下级的武官做到御营都统制,拜节度使,封郡王,在此时还有些英武,奈何后来为了附合赵构之意以保富贵,竟然相帮秦桧陷害岳飞,犯下滔天大罪。而他的部下,也由精锐之师变成乌合之众,每战必败。

此时的张俊,已经是御前军的统制官,到这陕西来,是因为与张浚交厚,赵构又同意张浚经略川陕之计,这才派了他来。

沈拓甚厌其人,表面上却与众将相同对待,并无特异之处。

其余刘琦、关师古等人,皆是川陕大汉,边将世家,向沈拓见过,便昂然侍立左右。

厅内一时间竟是悄无声息。

沈拓刚回来时给各人的冲激已然渐渐过去,摆在当前的,却是很尴尬的现实。扬州有一个皇帝,这里却又有了一个,各人如何自处,若是沈拓下令赵构逊位,却又当如何?

相比与寻常武将,最尴尬的却是张浚。他身为朝中高官,又是右相,又兼枢密,赵构派他来川陕,总理一应大权,对他极是信重依赖。

沈拓不来,此地一切事物皆由他做主。沈拓一至,他身为臣子,自然要奉沈拓为主。只是一来沈拓身份有些尴尬,二来前车之鉴犹在,张浚却不如武将那般死忠,身为文臣,其实在心里对沈拓颇有微辞,只是以他的教养身份,纵然是明知沈拓才德俱有不足,却也只是在心里一闪而过,绝不敢去多想。

君臣父子,在古代中国是一道枷锁,锁住了多少能人志士上进之路,却在此时,成为沈拓最大的护身法宝。

张浚沉吟半响,终是无法摆脱多年教养所形成的思维定式,场中静默,终要由他先行打破。

因向沈拓拱手道:“陛下北狩归来,臣等欣悦之至。当诏告天下,以慰大宋亿兆生民百姓之心。”

沈拓点头笑道:“此事需早行,一应事物,交由相公去办。”

张浚微微抬头,与沈拓对视一眼。只觉对方眸子晶莹剔透,看似单纯,只是偶尔波光闪过,竟觉得深不可测。他此语其实表示效忠,无论如何,沈拓的皇帝地位,不容侵犯忽视,这也是一个士大夫官员应有的操守。

只是沈拓如此迅捷应答,却不由得让他心中一凛,答道:“臣一会便命人刻板开印,以诏帖颁行天下。”

却终是忍不住向沈拓问道:“陛下,泾州偏狭不宜驻跸圣驾,不若还都开封?”

沈拓心中雪亮,张浚此言,一来是试探他将如何处置赵构建极称帝一事,二来是要看这个皇帝,有没有胆量临敌前线。知开封府的宗泽已在建炎二年逝世,死前多次上书赵构请还都开封,前临前敌。赵构胆小如鼠,哪里敢于答应。宗泽悲愤之极,身体每况愈下,临终之时,尚且振臂大呼:“过河,过河!”

忠臣义士之死,最伤人心。赵构之举,令主战派官员武将失望之极。只是此人白马渡河,收拾残局,有大功于社稷,沈拓若还是一如当初,那么天下臣民,自然知道如何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