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蒙尘北国(4)

他坐了片刻,却见一群汉人少年嘻嘻哈哈自不远处跑来,当头的少年长的黑壮高大,手中拿的却是一个皮球。

沈拓略扫一眼,心中便已明白,这伙少年一定是爱玩蹴踘,想着晚上这马球场中无人,就带着皮球前来,想借着月色玩上一会。

他看的到,场中的金兵却也看到。因看到这一群宋人少年脚步迟疑,有一个小军官模样的金人站了起来,冲着那群少年勾指道:“你们,过来!”

他的汉话虽然发音怪异,却是清楚明白。那伙少年虽然不愿,却也只得慢腾腾走将过来。

那军官显是打球打的累了,半躺在地上,对着走近的少年们笑道:“汉蛮子,在地上踢来踢去,成什么模样。来,我们的马正好还没有跑累,你们上马,在马上打一场给我们看看。”

此话一出,其余金兵一来闲极无聊,二来要奉迎上官,便也都道:“上马打,让我们看看汉蛮子的骑术,哈哈。”

那伙少年显然是以打头拿球的少年为主,虽然听懂了金兵之命,却一个个呆立不动,只看着那少年发呆。

那黑脸少年低头想了一回,然后翻着眼皮向众金兵道:“各位军爷,小的只会走路,不会骑马。”

说罢,向着自己身后的众少年一扭头,便待离去。

他好好说也罢了,偏生是这种态度,摆明了不将众金兵放在眼里。开头还懒洋洋躺在地上的金兵们不觉大怒,一个个站起身来,指着他怒骂道:“想死么,不上马就宰了你们!”

那军官是大怒,自身后捡起一根马鞭,劈头盖脸的抽在那黑脸少年的身上,一边抽打,一边骂道:“给你脸不要,抽不死你?”

那少年身上被抽的劈啪做响,却只是咬着嘴唇,并不做声。

那军官抽的累了,丢下皮鞭,看那少年满头满脸的血痕,却并不叫饶,心里也是佩服,不禁笑道:“他奶奶的,倒是根硬骨头,南蛮子里,算是少见。”

又道:“好了,看你小子骨头硬,老子倒是欣赏的很。这么着,现在听老子吩咐,就饶过你这一遭。若是不然,就给你一刀,看你的骨头硬,还是老子的刀子硬!”

那军官虽然有意放这少年一马,那少年却仍然挺立不动。沈拓远远看了,见不是事,便咳了两声,步上前去。

那伙金人却不将他放在心上,众人见他近前,仍然横七竖八,卧倒在地。只有那伙少年却是宋人,见沈拓走近,借着场中火光,看清了他脸,众少年急忙跪下行礼。

见众人跪倒,那军官却横了沈拓一眼,却只向那少年问道:“怎地,还是不成?”

边说,边将手中的佩刀紧上一紧,显是那少年再不答应,便要一刀斩将过去。

沈拓若是向他说情,不免碰一鼻子灰。这伙金人,连宋室嫔妃该杀也杀,该奸则奸,哪里将二帝放在眼里过。这一伙少年,显然是当日随着父母一起被抓到此处,纵是亲贵子弟,又岂能与皇帝后妃相比?

只要再稍稍顶撞一句,便必定是身首两处。

沈拓心知其理,便忙向黑面少年问道:“你是什么人,哪家的子弟?”

那黑脸少年也不去理会金人,只一叩首,然后抱拳向沈拓朗声答道:“臣种极,叩见官家!”

沈拓眼前一亮,又向前一步,拉着他手,笑问道:“你是种家子弟罢?”

种极的脸庞上掠过一丝得意之色,他少年心性,虽然大难当前,有着性命之忧,却仍然为皇帝知道他是种家子弟而高兴和自傲。

当下又一叩首,答道:“臣父种古,祖父种师道。”

沈拓见他举止神情,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举止动作间,虽十五六岁的少年,却与成人无异,他心里极是高兴,知道史书上记载不虚,西北种家,果然是宋朝的良将世家,家教极好,眼前的这种极虽然少年,风骨却已经与成人无异。

只是眼前危机迫在眉睫,他也顾不上再与种极多说,只道:“种家儿郎都是好汉子,好将军,连一匹马也上不得么?”

被人如此藐视,虽然对方是皇帝,种极仍是怒道:“臣自幼习武,莫说上得马,就是骑马征战,也是寻常。”

“好的很,那你便上马,骑几圈打上几杆,让朕瞧瞧。”

皇帝有命,却与那金人军官不同。种极当下应允,立刻走近一匹战马,以一个极漂亮的姿式,轻松骑到马上。

他显然是这一伙少年的领头人物,种极一上马,众少年也不待沈拓吩咐,只一个个窜将过去,乱纷纷跳在马上。

如此一来,众金兵虽仍是不愤诸少年不听使唤,却也知道沈拓有意来打圆场,对方毕竟是一国之主,却也不好使之太过难堪。

当下各人鼻中冷哼,俱道:“看他们骑术如何!”

沈拓也不打话,只又微微一笑,在场边重新坐下。他闲时爱读史书,心中自然知道,种家是北宋有名的军将世家,代出良将,其实作用还在民间盛传的杨家将之上。种极虽然看起来稚气犹存,不过身量高大,双手虎口处老茧深厚,显然是常拿兵器和骑马控缰所致。能与他厮混在一起的,必定也是少年俊杰,骑术武功也不会差了。有此一念,竟是全不担心诸少年会在这伙金人球手面前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