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攀皋: 中国科学院学部的定位与调整(第3/11页)

问题出来了,那些行政事务,学部到底该不该管?1957年“鸣放整风”时,出现了“大学部”和“小学部”之争。支持“大学部”的认为,除学术工作外,基建、器材等机构,各个学部都应当有一套。支持“小学部”的认为,根据原来院里的公开规定,除学术外,学部不管行政等其他事务。讨论来讨论去,院里还是认为“小学部”好,但原来的状况还继续,就是权力在基建、外事等部门,棘手事情的主意却要学部拿。这样一来,研究所和权力部门的矛盾,就变成研究所和学部的矛盾。而在顺着研究所的时候,基建、外事、器材等部门有时也会说,学部原本不同意,多亏我们替你们说话……学部和研究所之间的矛盾于是更多。

学部成为党组成员的办事机构

应该说学部的黄金时代就是成立之初的那两年,1957年反右派运动之后就每况愈下了。学部筹备及成立时,科学院的主政者是党组书记张稼夫。张稼夫患有肺病,在性格上也有弱点,但是否如某些人所说的那样没魄力,我觉得还可以商榷。他为人审慎,比较尊重科学家,为避免以党代政、以政代科,他建立学术秘书处、成立学部,把学术领导搞了起来。学术秘书处设正、副秘书长各两人。正的是钱三强、陈康白,副的是秦力生、武衡,下面是钱伟长、叶渚沛等八九个学术秘书。四个学部各设主任一名,副主任若干名。据1955年6月28日通过的《中国科学院学部暂行组织规程》,由学部分工对各研究所进行学术领导。

1956年5月,张稼夫调到国务院二办工作,改由张劲夫任科学院党组书记。为加强科学院的领导力量,中央还把裴丽生、杜润生、谢鑫鹤等一批部级、副部级党政干部调了过来。到任不久,张劲夫就说了两句大实话:“我不懂学术领导机构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什么叫学术领导”。他还笃信“外行能够领导内行”、“党必须绝对领导科学”。根据这些认识,张劲夫很快就把国防军工那一块的管理模式,搬到了计划局口,搬到了学部,搬到了研究所。其具体举措包括,撤销学术秘书处,派院党组成员分管学部,派党的专职干部来管学部办公室,派党员干部去管学部所属研究所等。科学家主任、所长、委员等原来并不大的权力在相当大的程度上被收走。

分管生物学地学部和1957年分家后的生物学部的党组成员,第一任是裴丽生,第二任是秦力生,第三任是谢鑫鹤。他们实际领导学部主任和副主任。“大跃进”运动开始后,更是完全由党组分管领导说了算,学部主任、副主任基本靠边站,需要你站台时你再出来。学部内部,不单学科组会议极少开,就连常委会也不怎么开了,主要是裴丽生说什么,就按他说的去运作。这样一来,学部就成了党组分管领导的一个办事机构,基本没有自主权了。

学部办公室本由过兴先等学术秘书领导,他们都是资深科学家和称职的管理干部。1957年“反右”后,院党组派了专职的党政干部来做学部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不但管我们这些办公室内的科员,还管学术秘书。他们的行政级别比学术秘书低,可从党内讲,他们是支部书记,又管学术秘书。据我所知,这几位办公室主任几乎都没有自然科学背景。1959年“反右倾”后,院党组又派了张庆林等党员干部来做专职的学部副主任,他们也都没有自然科学背景。

张劲夫上任后,还跟上面要了大批党员干部,让他们去研究所当副所长兼党的负责人——当时党员少,可能有的还不是党委书记,只是党总支书记或支部书记。如动物所的刘矫非、昆虫所的赵星三、微生物所的林一夫、植物生理所的赵毅。这些人的权力基本都凌驾于科学家所长之上。不是说这些缺乏自然科学背景的老干部一定不行,只要他们尊重知识分子、虚心学习、诚以待人,也会受所里科技人员的欢迎。上海分院党委书记王仲良不是至今还受科技人员怀念吗?可王仲良这样的人只是少数。大部分派到所里的外行老干部都跟科学家所长、副所长以及一些科技人员产生了严重的矛盾和冲突。

张劲夫的前述举措,可能都是“反右”运动的后果。“鸣放”时,有人反对外行领导内行,认为不宜事无巨细均由党来领导,在科技人员中引发强烈共鸣。高层领导把这些话视为右派言论。而且还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你反对党领导一切,我就要搞“党的绝对领导”。张劲夫等贯彻这种精神,通过前述方式,在科学院内,在学部及其所属研究所,从上到下,派了大量外行党员干部去掌权,实行党的绝对领导。其结果如何呢?我跟你讲讲那几年我在生物学部经手的一些事情,你就知道端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