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之难三

平原君一看毛遂,但见此人神情俊雅,颇有傲骨。但是身为低级门客,穿的也比较寒酸,就跟雪村身上总背个小书包一样,毛遂也总挎着一个行军小水壶。他说:“我这是为出使楚国准备的。”

平原君问道:“毛先生水壶有了,很好。但毛先生在我赵胜门下,至今已经几年了?”

“大概三年了吧。”毛遂手扶着水壶说。

平原君便摇摇头:“贤人在世上,好象锥子钻进了布袋一般,锋芒马上就能暴露出来。您已经在我的门下呆了三年,却默默无闻,看来没有什么本事,还是留在这里好了。”

“在下一直没有机会进布袋子呀。要是我毛遂早进了布袋子,岂止锥子尖,锥子把儿

(颖)都露出来了!”(这就是成语“脱颖而出”)

平原君听毛遂自吹自擂,心情不快,但扭不过他,只好让他也背着小水壶出发了。其他那十九人看见此情此景,暗中把肚子都笑疼了。

去楚国的路上,毛遂与那十九人坐在马车里议论天下大事,十九人这才发现谁也说不过毛遂。

车窗外,苍茫的岁月贯穿风中的密林倾泻而下。伴随着这一行人在中原地区孤独地南下的,是林鸟一声声的孤啼,以及他们的远大理想,拍着翅膀在林稍的风中起起落落。

到了楚国,楚国的领导人“楚考烈王”属于“考拉型”的领导,没事不动弹,他把国家交给爸爸楚顷襄王的弟弟,也就是自己的王叔——“春申君黄歇”来管理,使后者成了楚国专权的“专业户”,自己却落得轻闲。

这位春申君黄歇,也是战国四君子之一,曾经上书秦昭王,说退秦国数万大军,因此享誉诸侯,列名四君子之一。到了长平之战时期,趁着秦赵对峙战斗,无力东顾,春申君抓准时机攻打鲁国,夺得了徐州。如今邯郸大战又开始了,秦军被胶着在邯郸的坚城之下,春申君又挥军再攻鲁国。鲁国是个礼仪之邦,只会作揖磕头,能人都留不下。于是楚军如入无人之境,只遇轻微抵抗,鲁国就在公元前255年亡国了。从周小公建国以来,为国八百来年的鲁国,至此像一台吱吱嘎嘎的老打印机一样,再也喷不出墨来了,留下许多磕头作揖的文化遗产和一群规规矩矩以崇君为己任的儒者们。这些儒者等待着的是未来在汉朝复出,一跃成为皇帝宝座上的佳宾,统治起整个中国的意识形态。

春申君灭鲁功大,于是在楚国说一不二,更加专权了。“楚考拉王”还把鲁国南缘的淮北十二个县封给他,听凭他治国。但是春申君灭鲁,并不意味着楚国的兵力恢复强盛起来。他的灭鲁战役极大地激怒了鲁国北边的齐国。齐楚两国边境相当紧张。春申君害怕自己的淮北十二县封地靠近齐国,不安全,于是请求改封到吴国(人都是免不了顾私不顾国啊)。于是春申君向东南逃遁,把封邑迁到了吴国去苟且,完全丧失了一度曾有的进取锐气,政治上陷入保守。春申君偏安于吴,成了这一地区的无冕之王,大修宫室,辖区包括如今的上海。上海之简称“申”,就是和春申君首次开发了这里有关。春申君贪图土地上的一时扩大而灭鲁,但得之却不敢守之,实际上并未给楚国带来多少好处,反而与齐结怨,使楚国陷于孤立被动,在战略上比较失算。

专权者春申君不求进取,他的主子“楚考拉王”也跟他一样。平原君把自己的二十位门客留在堂下,一个人脱鞋上堂,与“楚考拉王”谈论请兵救赵的事情。楚考拉王看赵国已是风中残烛,没有兴趣与赵合纵,而且骨子里害怕秦国。平原君百般分析其中的利害,从日出一直分析到了中午,还是决定不下来。

毛遂怒了,他反对拖拖拉拉的会议,因为这影响了他准时吃午饭。他大踏步冲上殿——史书上叫做“历阶而上”——通常登台阶,问问孔老夫子就知道,不能一步登一个台阶,而必须左脚登一个台阶,右脚升上来与左脚并拢,再战战兢兢地登下一个台阶,像得了偏瘫病一样。但是毛遂是燕赵猛人,一步一个台阶,历阶而上,上去之后就大喊:“合纵的利害,本来两句话就能讲清楚。你们两个领导已经谈了半天,怎么还决定不下来?”

楚考拉王吃了一惊,对毛遂的扑身前来表现出一个正常人的应有反应:“你!你——什么的干活!”脸都吓白了。

平原君也吓坏了,嗫嚅道:“这——这是赵胜的舍人毛遂,不慎冒犯了大王,请恕罪。”

楚考拉王一看原来是个小摧巴,遂不害怕了,从新拾起领导的架子,厉声高斥毛遂道:“还不快下去!寡人在和你主子说话呢,你上来做甚?”

不想毛遂毫不退缩,反而按住身上的剑把,逼上前来说:“大王之所以敢斥责我,不过是靠着楚国人多势众而已。现在十步之内,楚国人再多也没有用了,您的性命悬在我毛遂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