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欺楚二

灭掉巴蜀,就该图谋楚国了。看见司马错立了伐蜀大功,另有一个人也没闲着。他结驷连骑,满载宝货,在秋风送爽,丹桂飘香的驰道上,赶奔楚国。这个人就是已然入秦为相十五年的张仪。张仪一动,全世界都害怕。

张仪屈指计算,通过自己的累年努力,当年合纵攻秦的五国:魏、韩都已与秦人结盟连横,成为一个阵营;燕国偏北荒远暂时不再搀和诸侯事务,赵国赵武灵王自认为年幼,也保持国际低调。五国之中唯独“纵约长”楚国,还在拼命向秦人跳脚骂阵。其实这么说楚国是恭维了他。楚国在五国合纵攻秦的时候带头逃跑,斗志不强,现在对于秦国只是固守对峙状态。

当时的天下是三极鼎立的天下。下边不用说,是秦最盛,东边是齐国,齐国从齐威王改革以来,“战胜于朝廷”,又打败张仪跃过韩魏来犯的东进之师,到齐宣王又有灭燕壮举,如今任用孟尝君为相,有胜无败,撑起东天一脚,是东极强国。南方则是楚国最强。楚自楚威王以来,东西兼并,掩有长江上下,是诸侯中地域最广的国家,兵广国富,是南极强国。可以说,这三个国家目前的国力势均力敌,都有并吞六合的能力。

秦、齐、楚三个强国的三角对立,可以画在上图。中原是韩、魏两国列弱,夹在三个大国中间,而燕赵在其北(河北、山西),尚无闻于中原。天下成大功者,非秦即齐,非齐即楚,是当时各国的共识。秦人在三大国中,力量略强一点,刚刚得到巴蜀,并且通过张仪历年连横奔波,是把韩魏拉入了自己的阵营(虽然中间有几次反复,但目前又投入秦人怀抱了)。这是对秦有利的。

但也有对秦不利的。那就是齐、楚两个大国,看清了天下的局势,互相拉起了手,齐、楚“方欢”、“交善”,对秦人构成极大威胁。以当时秦的能力,但还远没有达到对东方的压倒性优势。秦人非常紧张,这时又传来不好的消息:

楚因此派出“三大夫张九军”包围曲沃和於中。楚由于齐的帮助,一举先把曲沃攻下,计谋攻取商於之地。

原来,秦国所在的陕西号称“四塞之固”,四周都是群山,只有少量关口可以进入陕西,陕西东南方向有重塞武关,正东则有函谷关(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汉唐都定都于此的原因)。秦人积极谋向中原开拓,已出正东函谷关,夺得要塞曲沃(今河南三门峡西南),并出东南武关,夺得商於之地(河南省西部),成为秦伸向中原的两个矛头,对列国威胁很大。然而可怕的是,目前这两个关塞都遭受了齐、楚大国威胁。楚人已打断了秦人伸出在“函谷关”外的那只矛头——夺得了曲沃要塞,跃跃欲试,接下来就有叩关直入的危险。(安禄山就是入函谷关西行一百五十公里即到西安,打跑了唐朝皇帝)。最要命的是,楚人此次夺取函谷关外要塞曲沃,是与齐人联手实现的。齐、楚联合战秦,已经付诸实际。这都是趁着秦人南下夺巴蜀时,齐、楚被刺激后的联合动作。

对于秦人的另一个矛头,伸出东南武关的商於之地,楚人亦屯扎大兵在此,囤兵对峙:楚怀王派出三名大夫,分成九个军团,对武关虎视眈眈,大战一触即发。一旦楚人进入武关咽喉,就可以全部占取商於之地。(后来的刘邦就是从武关攻入陕西,经商於,兵指咸阳,取得灭秦胜利的)。而秦军主力尚在南下四川巴蜀作战,关中空虚脆弱,形势万分危险。

秦人独斗齐、楚,是打不过的。于是,就有了张仪“诈楚”的这次著名出行。张仪的使命很清晰,拆散齐楚联合,并使用缓军之计,阻滞武关、函谷关来犯之楚人,伺机反扑楚人,歼灭他布置在函谷关、武关外的遏秦大兵。

张仪奉命从咸阳南下。就像你现在开车远行,会经过各省份不同路号的国道、高速,当时也有贯穿诸侯各国之间的干道。现代高速不同省份的收费站,在古代就是关隘,由不同诸侯国设在自己的路段上,收的就是关税,当然也负有盘查和阻击敌人的作用。如果你是商旅,那可以交钱通过(叫做关税),如果是异国来的官员,就要在有“节”才可通过。节是政府颁发的小工艺品,圆筒状或者跑马状。所以使者如今又叫“使节”。像张仪这样大官,出行所持“节”级别最高,只要一露此节,沿途住宿饮食一律由驿站供给,遇到交通阻塞,可以优先通过,宣布戒严也不受限制。相当于现在的八辆警车开道。

车子在行进,入河南,遵汉水,南下入湖北,直抵湖北南境长江北岸的江陵(楚国郢都),全程两千华里。当青春都已经隐隐退去,雨水浸进河山的心腹,浸进张仪心中最潮湿的部分。想起十五年前,自己挨楚上柱国昭阳先生的打,满身松鼠鲑鱼那样离开楚国,是何等的凄凉啊。后来张仪春风得意,入秦为相,曾送昭阳先生一封信说:“你诬赖我偷了你的破玉璧。你好好守住你的国家吧,不久我就偷你的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