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祖烈烈十(第2/2页)

大家都说没有,傅悦也说没有。但是一想,我不就是吗?“我就是!我就是!”傅说举起手。

人们看见这个眼睛明亮的大个子挤出人堆,绑腿没缠好,一个高一个低。大家都吃惊地看着这个傻瓜,包括那头被缚着的猪,也吃惊地瞪着他,心想还有这么实诚的人呢,估计到了地下给社神干活他也不会偷懒,社神会喜欢的。仪式主持人带走了傅说。大家一致认为几天之后在下一个祭祀坑边上,还会看到傅说的。

然而,出人意料的,傅说却坐上了车子,南下去朝见商王武丁。路上他糊里糊涂地问主持人这是到哪里去。

“恭喜你啊,傅说先生,伟大的商王听说你是个事儿妈,特地请您到商都给他提意见去呢!”

傅说坐在马车上,眺望着两边的野景,虽然前途未卜,老毛病却又犯了:“我说你这马车也太逊!你看啊,车辕架马脖子上。马脖子高,车厢底,车就仰起来了,搞得我往后仰着,一旦遇上上坡,车子非仰翻了不可。换了腰间盘突出的人,一定更难受。”

“那依您的高见呢?”

“把车辕做成曲的,就保证车体水平了。”(加个插图)

“好!好!谢谢您的建议。”主持人恨恨地说。

“不用谢,总之你的直辕车太逊!马鞭子也太奢侈——鞭子做这么考究干吗?还用玉管作柄,是暴发户吧?太逊啦!”

主持人差点从车子气蹦下去。

车子南下,驾车的马铃铛呼应着清澈的蹄声,车轴两端鼓出的部分包裹着青铜,以防被障碍物碰损,车厢前的横木扶手上,兽面的青铜饰物,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越接近以河南安阳为中心的王畿地区(五百公里直径圆),路面越发平整坦荡,真可谓“王道荡荡、无偏无党”,用笔直的干道来形容商王的道德,真是再恰当不过了。路面用黄土、料礓石筑起,经过夯打,十分坚硬,这是远古的高速公路。王道上边,每五十华里就设据点称为“堞”,是用木栅筑成的防守工事,正好是车子一天走的距离。好一点的地方还设有“羁”(字形像系马于栅栏,表示休息),不仅可以住宿,而且供应饮食。一些骑着马背着政府文书(竹简)的差人在大路上奔跑。当时人有出行骑马的习惯。傅说目送着远去的马上差人,酸溜溜地又挑碴说:“哼!真够逊的。我听说商王手下的信使,都是从出发地一个人跑到目的地,干吗啊,累死他啊,不会接力跑吗?太逊啦!”。

终于,傅说一行人走进了王城(内城),穿过殿门,首先看见武丁脚上的翘尖鞋。傅说刚要说这种翘尖鞋没有鞋带不容易跟脚,走路拖拉太逊。话没出口就被武丁洪亮的声音堵住了:“哈哈,傅说先生,我前些天做梦,梦中见到一个圣人,醒来向大臣们描述,一说那容貌,大家纷纷都说知道知道,是一位知名的事儿妈——也就是您啊!我觉得事儿妈是难得的人才,充当我的谏官最合适。找茬是您的优点,为我提宝贵意见好呀。”

“对呀对呀,傅说先生一路过来,提了一道的意见,找了一路的茬,挑了一车的刺儿。”主持人赶紧把直辕车、曲辕车的建议,差人跑死马的弊端,给商王武丁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武丁一拍大腿,非常赞赏傅说的刁钻眼睛,真是名副其实的事儿妈。

武丁承认,让一个信使从头跑到尾是够不人道的也容易出危险。据一片刻于武丁时代的甲骨记载,当时有一位年龄高迈的信使,在路上走了26天,步行600里,没有到达目的地就累死了,送信也耽误了。有的信使行程更长,曾有一人创下48天连续步行1200里的世界记录。(顺便说一句,信使改用接力形式,是周朝以后才有的制度。)

武丁留下傅说攀谈,傅说猛提意见,针砭时政,把出身社会底层的所见所感所憎恨,尽数倒出。武丁听得非常羞惭、频频点头、脸一会红了一会绿了,硬着头皮做了认真记录,最后满面羞愧地赞叹道:“如果我是一把青铜短刀,您傅说就是磨刀石。你找茬提意见,就等于磨砺我的铜刀。虽然你说话是够难听,但这就像好的草药,吃了都会令人眩晕,唯独眩晕才能治好病啊(我们因此怀疑武丁时代的药品都是毒品吧)。面对着大水,您就是我的舟;面对着天旱,您就是我的霖雨。你启发我的心灵,浇灌我地内心。好的谏官都应该是向您这样的事儿妈。遇上您,我真是相见恨晚啊。”

武丁于是让傅说辅佐自己,修政行德,商朝大治。而傅说“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也被孟子后来写在“天将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的那段文字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成为历史美谈,也是无数穷厄困苦之士(比如我)的人生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