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高武官(第2/8页)

 

嬴政隔门言道,“寡人有言,愿先生听之。今天下苦战,杀伐不休。欲使天下无战,百姓安居,则七国必归于一统,舍此再无他法。七国一统,舍我秦不能为之。寡人久欲兴仁义之师,一统天下,惜力有未足,羽翼不就,愿先生不弃寡人,有以教之。寡人来请先生,非为寡人一己之私,为天下苍生也。”

 

尉缭冷笑道,“秦军残暴嗜血,乃天下共知。长平之战,坑赵军四十万人,赵壮者皆死,几成寡妇之国。伊阙之战,斩韩魏壮士二十四万。华阳之战,斩首十三万。其余杀人万数以上之战,不可胜数。莫非,如此秦军,便是大王所谓仁义之师乎?窃为仁义二字悲之,窃为六国士卒哭之。”

 

遭到尉缭不留情面的挖苦,嬴政却并不生气,而是动情说道,“先生所著之书,寡人曾终日阅之不倦。先生所云,兵者,凶器也;兵不攻无过之城,不杀无罪之人;兵者,所以诛暴乱,禁不义也;兵之所加者,农不离其田业,贾不离其肆宅,士大夫不离其官府,故兵不血刃而天下亲。如此种种,皆让寡人叹服再三,并铭记于心,时刻警勉。寡人也自恨当年秦军杀伐太重,欲遵照先生之论,从今改之。先生也当知,六国势在必平,寡人愚钝,自问不能兵不血刃,但立志绝不滥杀一人。今先生神龙出世,远来咸阳,实乃天赐寡人也。寡人愿得先生之教,起仁义之师,弭天下战火。此岂非先生向来之宏愿乎?”

 

门内的尉缭,已是老泪纵横。嬴政啊嬴政,只要你能作到你所说的一半,那我就没有白来这一趟咸阳。尉缭之所以在隐居数十年之后,在老迈之年,却反而挺身而出,前来咸阳,拿他传奇的一世声誉冒险,正是因为他意识到,七国的统一在所难免,而那个统一者,极有可能便是年轻的嬴政。他要了解嬴政其人,一旦嬴政符合自己的期望,则接近之,尽量利用自己的力量,影响嬴政的军事思想,以减少统一战争中的杀伤。他的这一片苦心,一腔悲悯,知道的又有几人?另一方面,尉缭初到咸阳,便欣然接受了蒙恬的邀请,前往蒙府为客,何尝不是有着他深远的用意?蒙恬虽然只有十八岁,但秦国的百万大军,日后必将掌控在他的手中。足球,要从娃娃抓起。要减少未来六国的伤亡,自然也要从蒙恬这个少年抓起。

 

良久,尉缭在门内道,“臣之义,不参拜,大王能使臣无拜,即可矣。不,即不见也。”

 

嬴政大笑,道,“礼岂为先生而设!”

 

再是良久。门,终于无声地开启。而正是这一扇门的艰难打开,让日后无数人的性命得以保全。

 

【2、王的男人】

 

且说嬴政追求尉缭,一而再,再而三,虽终得谋面,却已是颇费了番曲折。后世有刘备追求诸葛亮,三顾茅庐,费劲更多更大。或有人谓,尉缭和诸葛亮两人,装腔作势,为的是抬高身价。嬴政和刘备两人,则是故作姿态,虚修礼貌。如此评价,未免流于表面,不曾深究。其实,当时的实际情势应是……

 

我们且从刘备和诸葛亮这一对旷世佳偶论起。

 

刘备和诸葛亮,早在见面之前,便已经彼此闻名,互有好感,情愫暗生。本来,神交于千里,相忘于江湖,也是一桩浪漫之事。然而,刘备并不愿以此为满足,他率先采取了行动,前去拜访诸葛亮,希望和诸葛亮发生更进一步的实质性关系。

 

我们先分析刘备的心态。刘备第一次前去拜访诸葛亮时,自然是带有某种期望值的。

 

《笑林广记》闺风部里记载了一个名为掮脚的故事:“新人初夜,郎以手摸其头而甚得意,摸其乳腹俱欢喜,及摸下体,不见两足,惊骇问之,则已掮起半日矣。”显然,刘备并不期望诸葛亮如那个新妇一般,热情似火,比他更猴急更迫不及待。刘备所抱有的期望,反而却是希望诸葛亮不用给他面子,不来理会他,晾着他,对他的邀请,也拒不答应。

 

为什么这么说呢?

 

可以肯定的是,刘备作如此期望,并不是因为他有受虐倾向。当时的刘备,境况窘迫,都四十六岁的人了,还成天受孟德公欺负,东逃西窜,是以心理上有些自卑。与此同时,他又久仰那诸葛亮乃是当世一等一的俊杰,所谓“卧龙伏雏,得一可安天下”。因此,从一开始,他便没有将诸葛亮定位成一个对自己来说“不用天长地久,只需曾经拥有”的寻常谋士,而是每每将诸葛亮比作姜子牙和张子房,自己则隐约以周文王和汉高祖自居,摆明了是想和诸葛亮塌塌实实地过日子,让他作自己事业上的终生伴侣。既然找的是终生伴侣,刘备自然不希望诸葛亮一下子就被他见着了,见着了然后又马上就被他勾引成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刘备的心里就难免要犯嘀咕了:传说中的诸葛孔明,水性杨花乎?今天他如此轻易便从了我,那下回别人也来请他,譬如那个长相比我帅、腰包比我鼓的孟德公,那他诸葛亮岂不是从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