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地皇三年(第8/14页)

刘秀并无意回唾对方,通过这种无聊的体液交换,以获取身心上的愉悦和快感。相反,刘秀很替对方着想,小娘子这么大火气,莫非最近房事不谐?转念再一想,却又豁然,这妇人一定是将他当做前来投靠李家的门客,所以才有此一骂。也难怪,人靠衣装马靠鞍,他今天这身朴素打扮,的确容易让人看轻。刘秀于是解释道:“夫人误会了,我是来……”

妇人打断刘秀,道:“咦,现在倒知道羞耻了?蹭吃蹭喝的时候怎么不知羞耻?像我们李家这样的豪门贵族,在全南阳也没几家能比,就你这样的白食无赖,下贱骨头,你也配来?这里是你这种下等人来的地方吗?”

妇人骂完,意犹未尽,呸,又是一口痰。刘秀心如刀割,索性转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妇人乃是李轶之妻,历来泼辣,最近又刚给李家生下个儿子,恃宠而骄,越发狂妄透顶。妇人见刘秀不抵抗,更加来劲,张口豪门,闭嘴贵族,在刘秀耳边喋喋不休。

刘秀多曾见过这类女人,攀上稍微大点的人家,便以为麻雀成了凤凰,动不动便以豪门贵族自居,究其内里,其实仍是俗不可耐的小市民而已。她们判断人的标准,只在于对方对她是否有用,能不能帮她的忙。如果你对她们无用,她们便会或当面或背后往死里奚落嘲笑你。一旦你远比她们强,她们则一边诅咒你,一边又会毫无羞耻地攀附利用你。一般来说,她们在人前总是趾高气扬,觉得自己混得不赖,挺美气的,但又老是不肯满足,觉得自己应该得到世间最好的,而所有的人都亏欠她的。此类人的优劣姑且不论,而且她们也往往能顺利地过完自己的一生,但刘秀每次遇见,总是不免为之齿冷。

妇人蹦跳着,很想扇刘秀几记耳光,以彰显自己的豪门气质和贵族修养,但见刘秀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却又有些不敢。正在这时,李轶终于出现,一把拽过妇人,狠狠赏了一巴掌,怒斥道:贱妇,你可知此人是谁?此乃刘文叔,出身舂陵刘氏,前朝汉高祖之后。人家才是真正的豪门,人家才是真正的贵族,有眼无珠的泼辣货,所谓豪门贵族,岂是你一张贱嘴自封来的?

妇人被打得眼泪汪汪,又羞又恼,不敢反驳。李轶又喝道:“还不道歉?”

妇人捂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向刘秀道歉。刘秀哈哈大笑,伸手止道:别,千万别,嫂夫人可没有骂错。你们家本来就是豪门贵族,我们可万万不敢比。你们血统高贵,我们血统低贱,比不得哟。

妇人被刘秀挖苦得无地自容,看向刘秀的眼神,最早是轻蔑,此刻则充满怨恨,她的世界观是:只许她辱骂别人,却不许别人辱骂她,哪怕只是损上两句也不行。

刘秀虽然是在挤对妇人,李轶在一旁却也是听得颜面尽失。论豪门呢,不客气地说,他们李家现在是要比刘家强那么一点,但论起贵族来,那就不在一个重量级了。他们李家虽然不是暴发户,但也只能往上追溯五代,家族中既没出过三公,也没出过九卿,自然无法和身为前朝宗室的刘家相比。

李轶心中懊恼,本想反唇相讥,为娇妻护气,但毕竟正事要紧,于是压下怒火,赔笑道:贱内不晓事理,冒失唐突,还望文叔海涵。我家诸位兄弟已恭候多时,烦请随我前往。

刘秀暗道惭愧,和这么一位没品的妇人较劲,传出去有损名声,于是撇下妇人,随李轶而去。而这妇人的出现,刘秀除了得到一顿辱骂,其实也有别的收获。首先是心里踏实下来,李轶为了他对妻子又骂又打,看来并无替申屠臣复仇之意,而是真有大事商议。其次则是原本对李轶还算良好的印象,至此已是大打折扣。孔子曰:“不知其人视其友。”刘秀则是不知其人视其妻,李轶之妻既然是这般德行,李轶的操守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日后当多加警惕。

刘秀跟在李轶身后,手有意无意地抚摸着袖中的佩剑。越接近目的地,他的心跳便越剧烈。刚才他所对付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女人,而现在他所要对付的,则是一群复杂的男人。

No.8:化敌为友

李轶领着刘秀,七拐八绕之后,到了一处厅堂,堂内已聚集有近十人,皆是青壮男子,见了刘秀,纷纷起立施礼。李轶一一引见,这是李倏,这是李宠,这是李松……都是同一辈的李家子弟,刘秀依次还礼不提。独有一人,瘦眉鼠目,倨傲高坐,冷冷扫了刘秀一眼之后,便掉头不顾。

李轶尴尬一笑,向刘秀介绍道:此乃申徒建,申屠臣之弟,于李家也并非外人。刘秀也是尴尬一笑,理解理解,毕竟他老哥杀了人家老哥,只挨了人家一顿白眼,已经是大大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