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少女的事业

唐朝志怪与传奇中活跃着一批本领高强的女侠,其中聂隐娘和红线的故事最为著名。这两个人的故事见于晚唐袁郊所著的《甘泽谣》。这两个故事都与唐德宗时最强势藩镇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有关。

聂隐娘是魏博镇大将聂锋之女,十岁时被一个尼姑拐走为徒,带至深山,五年后被送回时已身怀绝技,可飞檐走壁,长空刺鹰,取他人项上之头,如反掌观纹一般容易。聂隐娘一度成为职业刺客,后被田承嗣收入帐下,元和年间被派去刺杀其对手陈许节度使刘悟。但没想到聂隐娘被刘悟的风范吸引,反了水。随后,田承嗣又派两大杀手“精精儿”和“妙手空空儿”前来行刺,都被聂隐娘化解。聂隐娘后来告别刘悟,游于唐朝的山水间。文宗开成年间,有人在蜀地古栈道遇见过她。与聂隐娘并称唐朝两大女侠的是十九岁的女孩红线。她本是潞州节度使薛嵩的丫鬟,当时薛嵩遭强大的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压迫,田承嗣欲夺其境,薛嵩深为忧虑,又无计可施。红线表示愿解主忧,于是来回七百里,夜入有上千猛士保卫的魏郡田承嗣府邸,但并未刺杀他,而是将其床头的金盒拿走。后薛嵩又将金盒送还田承嗣,意思是,进入你戒备森严的府邸很简单,你要不老实,可随时取你人头。田承嗣捧着金盒,惊恐绝倒。这就是著名的“红线盗盒”的故事。其实,除了此二人外,还有一批无名侠女。先看晚唐康(车并)(一作康骈)所著的《剧谈录》中的一个故事。

长安潘将军住光德坊,曾得玉念珠一串,此珠不但通财,还可使人有官禄。潘将军故而十分珍视该珠,将其安放在府邸道场内,每月参拜。这一天,打开盛珠的玉盒后,发现里面空了。潘将军很郁闷,以为这是家破之兆。此事被京兆府的王超大人得知。王超已年过八旬,对此案发生了兴趣,认为此案非寻常人所为。此日,王超路过胜业坊北街,见一个十七八岁的绾了三个鬟的女孩,脚穿木屐与少年踢球,接球而踢,高达数丈,观众惊异,王超亦为之叫好。后得知,此女居于胜业坊北门小胡同,与母亲同居,家里很穷,平时以缝纫为业。王超对这个女孩家多有资助,女孩对王超以舅相称。其家虽穷,但女孩有时却送给王超一些稀有的东西,比如南方进贡的洞庭橘,这在当时属于皇宫之物,只有宰相和少数大臣才有幸得到皇帝的赏赐。如此一来,王超更是怀疑女孩的身份。但他不动声色。直到一年后,王超对女孩说:“潘将军一年前丢了玉念珠,你可知道?”

女孩微笑说:“我如何知道。”

王超说:“若你能找到,当重谢。”

女孩沉吟良久:“那珠确是我所取,只是与朋友打赌,没想真的要它。来日您到慈恩寺塔院,我把该珠交与舅舅。”

转天早晨,王超如期而往,女孩则早就到了。此时寺门虽开,但塔门还锁着,女孩不急不忙,腾空跃起,其势如鸟,眨眼间,已上到几十米高的塔上。探手取珠,朝王超扬了扬手,随后跳下高塔。而出现在下面这个故事中的女侠,身手更是不凡。

开元中,吴郡人入京应明经举。至京,因闲步坊曲。忽逢二少年,著大麻布衫,揖此人而过,色甚卑敬,然非旧识,举人谓误识也。后数日,又逢之。二人曰:“公到此境,未为主领,今日方欲奉迓,邂逅相遇,实慰我心。”揖举人便行,虽甚疑怪,然强随之。抵数坊,于东市一小曲内,有临路店数间,相与直入。舍字甚整肃,二人携引升堂,列筵甚盛。二人与客据绳床清坐定,于席前更有数少年,各二十余,礼颇谨,数出门,若伫贵客。至午后,方云:“来矣。”闻一车直门来,数少年随后。直至堂前,乃一钿车,卷帘,见一女子从车中出,年可十七八,容色甚佳,花梳满髻,衣则纨素。二人罗拜,此女亦不答。此人亦拜之,女乃答。遂揖客入,女乃升床,当局而坐,揖二人及客,乃拜而坐。又有十余后生,皆衣服轻新,各设拜,列坐于客之下。陈以品味,馔至精洁,饮酒数巡,至女子,执杯顾谓客:“闻二君奉谈,今喜展见,承有妙技,可得观乎?”此人卑逊辞让,云:“自幼至长,唯习儒经,弦管歌声,辄未曾学。”女曰:“所习非此事也,君熟思之,先所能者何事。”客又沈思良久,曰:“某为学堂中,著靴于壁上行得数步。自余戏剧,则未曾为之。”女曰:“所请只然。”请客为之,遂于壁上行得数步。女曰:“亦大难事。”乃回顾坐中诸后生,各令呈技。俱起设拜,有于壁上行者,亦有手撮椽子行者,轻捷之戏,各呈数般,状如飞鸟。此人拱手惊惧,不知所措。少顷,女子起,辞出。举人惊叹,恍恍然不乐。经数日,途中复见二人,曰:“欲假盛驷可乎?”举人曰:“唯。”至明日,闻宫宛中失物,掩捕失贼,唯收得马,是将驮物者。验问马主,遂收此人,入内侍省勘问,驱入小门。吏自后推之,倒落深坑数丈,仰望屋顶七八丈,唯见一孔,才开尺余。自旦入,至食时,见一绳缒一器食下。此人饥急,取食之。食毕,绳又引去。深夜,此人忿甚,悲惋何诉,仰望忽见一物,如鸟飞下,觉至身边,乃人也。以手抚生,谓曰:“计甚惊怕,然某在,无虑也。”听其声,则向所遇女子也,云:“共君出矣。”以绢重系此人胸膊讫。绢一头系女人身,女人耸身腾上,飞出宫城。去门数十里,乃下,云:“君且便归江淮,求仕之计,望俟他日。”此人大喜,徒步潜窜,乞食寄宿,得达吴地,后竟不敢求名西上矣。(《原化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