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壶史:道术奇谈 唐朝月色下

《酉阳杂俎》中记载的崔玄微的故事甚是著名,为历代志怪选集所收,最后在明朝末年被冯梦龙演绎编入《醒世恒言》,改题为《灌园叟晚逢仙女》:

天宝中,处士崔玄微洛东有宅,耽道,饵术及茯苓三十载,因药尽,领童仆辈入嵩山采芝,一年方回,宅中无人,蒿莱满院。时春季夜间,风清月朗,不睡,独处一院,家人无故辄不到,三更后,有一青衣云:“君在院中也,今欲与一两女伴,过至上东门表姨处,暂借此歇,可乎?”玄微许之。须臾,乃有十余人,青衣引入,有绿裳者前曰:“某姓杨氏。”指一人曰:“李氏。”又一人曰:“陶氏。”又指一绯衣小女曰:“姓石,名阿措。”各有侍女辈。玄微相见毕,乃坐于月下,问行出之由,对曰:“欲到封十八姨。数日云欲来相看不得,今夕众往看之。”坐未定,门外报封家姨来也,坐皆惊喜出迎,杨氏云:“主人甚贤,只此从容不恶,诸处亦未胜于此也。”玄微又出见封氏,言词泠泠,有林下风气。遂揖入坐,色皆殊绝,满座芬芳,馥馥袭人。命酒,各歌以送之,玄微志其一二焉。有红裳人与白衣送酒,歌曰:“皎洁玉颜胜白雪,况乃青年对芳月。沉吟不敢怨春风,自叹容华暗消歇。”又白衣人送酒,歌曰:“绛衣披拂露盈盈,淡染胭脂一朵轻。自恨红颜留不住,莫怨春风道薄情。”至十八姨持盏,情颇轻佻,翻酒污阿措衣,阿措作色曰:“诸人即奉求,余不奉畏也。”拂衣而起。十八姨曰:“小女弄酒。”皆起至门外别,十八姨南去,诸人西入苑中而别。玄微亦不至异。明夜又来,欲往十八姨处。阿措怒曰:“何用更去封妪舍,有事只求处士,不知可乎?”诸女皆曰:“可。”阿措来言曰:“诸女伴皆住苑中,每岁多被恶风所挠,居止不安,常求十八姨相庇。昨阿措不能依回,应难取力。处士倘不阻见庇,亦有微报耳。”玄微曰:“某有何力得及诸女?”阿措曰:“但求处士每岁岁日与作一朱幡,上图日月五星之文,于苑东立之,则免难矣。今岁已过,但请至此月二十一日平旦,微有东风,即立之,庶可免也。”玄微许之,乃齐声谢曰:“不敢忘德。”各拜而去。玄微于月中随而送之,逾苑墙乃入苑中,各失所在。乃依其言,至此日立幡。是日东风振地,自洛南折树飞沙,而苑中繁花不动。玄微乃悟诸女曰姓杨、姓李及颜色衣服之异,皆众花之精也;绯衣名阿措,即安石榴也;封十八姨,乃风神也。后数夜,杨氏辈复至愧谢,各裹桃李花数斗,劝崔生:“服之,可延年却老。愿长如此住护卫,某等亦可至长生。”至元和初,玄微犹在,可称年三十许人。

本故事语言清丽如花:唐玄宗天宝年间有叫崔玄微的,居洛阳东郊,喜道家修炼之术,服用茯苓等药草三十年,因用尽,于是带童仆入嵩山采药,一年后回家。一年来,宅中少人迹,庭院里花树满径,时为晚春,风清月朗,香意飘飘。玄微于阶前闲坐,三更过后,有一女孩闪现眼前:“您在啊?今有一事,与我家主人去东门表姨家,从此经过,小歇一会儿,行吗?”玄微望那女孩,眉目明朗可爱,于是许之。须臾间,十几个女子现身庭院,先前女孩介绍道:“这是杨小姐,这是李小姐,这是陶小姐……”随后又指一绯衣小女:“这是石小姐,名阿措。”

玄微相见后,问详情,石阿措说:“去东门封十八姨家拜访呀!”

玄微思忖,这时有家童禀报,有自称封十八姨的前来拜访,诸女子皆惊喜。玄微见那封十八姨,雍容华贵,入座后言语清飒,有魏晋竹下之风。玄微命童仆上酒,与诸女畅饮。其间,有红裳少女踏歌道:“皎洁玉颜胜白雪,况乃青年对芳月。沉吟不敢怨春风,自叹容华暗消歇。”又有白衣少女踏歌道:“绛衣披拂露盈盈,淡染胭脂一朵轻。自恨红颜留不住,莫怨春风道薄情。”玄微鼓掌和之。

轮到封十八姨了,她起身离座,竹下之风淡去,代之以妩媚之态,望那玄微,甚为轻佻,不经意间弄翻了酒杯,污了石阿措的裙子,但并无表示,后者作色道:“甚是无理,她们都怕你,我可不怕你。”后拂衣而去。

封十八姨面色不快,出门南去,其她诸女则入玄微后园,空留下玄微在那愣神。转天晚上,诸女又来,有女孩说是不是需要去封十八姨处赔礼。阿措也在中间,怒道:“为嘛又去求那怨妇,何不请崔先生帮忙?

随后阿措对玄微道:“我等居于后园,多被恶风所挠,居止不安,因此常求封十八姨庇护,今见您贤德,望助我等,后当有所报。”

玄微道:“要我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