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诺皋记Ⅲ:妖谈录 陌生的女人

本故事甚为蹊跷,《酉阳杂俎》是这样记载的:

郑相在梁州,有龙兴寺僧智圆,善总持敕勒之术,制邪理痛多著效,日有数十人候门。智圆腊高稍倦,郑公颇敬之。因求住城东隙地,郑公为起草屋种植,有沙弥、行者各一人。居之数年,暇日,智圆向阳科脚甲,有妇人布衣,甚端丽,至阶作礼。智圆遽整衣,怪问:“弟子何由至此?”妇人因泣曰:“妾不幸夫亡,而子幼小,老母危病。知和尚神咒助力,乞加救护。”智圆曰:“贫道本厌城隍喧啾,兼烦于招谢,弟子母病,可就此为加持也。”妇人复再三泣请,且言母病剧,不可举扶,智圆亦哀而许之。乃言从此向北二十余里一村,村侧近有鲁家庄,但访韦十娘所居也。智圆诘朝如言行二十余里,历访悉无而返。来日妇人复至,僧责曰:“贫道昨日远赴约,何差谬如此?”妇人言:“只去和尚所止处二三里耳。和尚慈悲,必为再往。”僧怒曰:“老僧衰暮,今誓不出。”妇人乃声高曰:“慈悲何在耶?今事须去。”因上阶牵僧臂。惊迫,亦疑其非人,恍惚间以刀子刺之,妇人遂倒,乃沙弥误中刀,流血死矣。僧茫然,遽与行者瘗之于饭瓮下。沙弥本村人,家去兰若十七八里。其日,其家悉在田,有人皂衣揭幞,乞浆于田中。村人访其所由,乃言居近智圆和尚兰若。沙弥之父欣然访其子耗,其人请问,具言其事,盖魅所为也。沙弥父母尽皆号哭诣僧,僧犹绐焉。其父乃锹索而获,即诉于官。郑公大骇,俾求盗吏细按,意其必冤也。僧具陈状:“贫道宿债,有死而已。”按者亦以死论。僧求假七日,令持念为将来资粮,郑公哀而许之。僧沐浴设坛,急印契缚暴考其魅。凡三夕,妇人见于坛上,言:“我类不少,所求食处辄为和尚破除。沙弥且在,能为誓不持念,必相还也。”智圆恳为设誓,妇人喜曰:“沙弥在城南某村几里古丘中。”僧言于官,吏用其言寻之,沙弥果在,神已痴矣。发沙弥棺,中乃苕帚也。僧始得雪,自是绝珠贯,不复道一梵字。

本故事开篇即“郑相在梁州”,唐朝时郑姓与崔、卢、王、李并称“五大姓”,唐代郑姓出了12个宰相:郑珣瑜、郑覃、郑朗、郑余庆、郑从谠、郑从昌、郑絪、郑畋、郑肃、郑涯、郑綮和郑昌图,显赫至极。本故事中的“郑相”指的是哪位呢?郑余庆。因为《新唐书•郑余庆传》中有以下记载:“……自朱泚乱,都辇数惊,太常肄乐禁用鼓,余庆以时久平,奏复旧制,出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唐朝时的山南西道的治所,正在梁州(陕西南部)。本故事说的是:郑余庆为官梁州时,与龙兴寺高僧智圆交好,这个智圆不简单,善以梵语念咒,治邪病,每天寺院门口都有数十人等着被救治。后来智圆年岁已高,郑余庆便为他搭建了一处乡间别墅,叫沙弥、行者各一人伺候。

这天上午,闲暇无事,智圆正在太阳下剪指甲,突发现有个容貌妖冶但气色惨白的女子出现在庭院门前,智圆问道:“你如何到这里?”

女子哭泣着说:“我不幸死了丈夫,孩子又小,现老母危病,知您素有法力,乃请求为母治病!”

智圆皱了一下眉头:“我之所以住在这里,就是因为厌倦了喧闹与应酬,但你母亲有病,我也不好坐视,这样吧,你把她接到这里,我来医治。”

女子说她的母亲病重,走不了路,请智圆亲自跑一趟。智圆看那女子可怜,心一软就答应了,告知女子可先回村,自己下午即去。女子迟疑。智圆说:“如果现在我们一起行走,多有不便。”

女子转了一下眼珠,说:“好吧。”又说,从这儿向北走二十多里,有一鲁家庄,寻访叫韦十娘的,便是她家。

下午,智圆按女子所说,北行二十多里,确有一村,但寻访了一圈,并没有叫什么韦十娘的。转天,女子又来到智圆的别墅,还未开口,智圆先发问:“昨天我按你所说去了,哪有什么韦十娘?!”

女子说:“我昨天因过于悲伤,未说清楚,鲁家庄离您这儿只有二三里地,您以慈悲为怀,一定得再去一次。”

当即为智圆拒绝:“我年岁已高,恐不能再行!你回去吧!”

女子突然提高了嗓门:“都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今慈悲何在?!你一定得去。”说罢,跳上台阶,就捉智圆的手臂。

智圆大惊,再望那女子,见其目光中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狰狞,似非人类。恍惚间,智圆顺手拿起身边的一把短刀,刺了过去,妇人马上倒地,但等智圆走上去观看时,发现倒在血泊中死去的是伺候自己的那个小沙弥!智圆感到一阵茫然,随后慌忙找来伺候自己的行者,简单地说了缘由,将那小沙弥埋在饭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