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诺皋记Ⅲ:妖谈录 乌郎与黄郎

《酉阳杂俎》中有这样一个故事……

姚司马寄居汾州,宅枕一溪,有二小女,尝戏钓溪中,未尝有获,忽挠竿,各得一物,若鳣者而毛,若鳖者而腮,其家异之,养于盆池。经夕,二女悉患精神恍惚。夜常明炷,对作戏。染蓝涅皂,未尝暂息,然莫见其所取也。时杨元卿在邠州,与姚有旧,姚因从事邠州。又历半年,女病弥甚,其家尝张灯戏钱,忽见二小手出灯影下,大言曰:“乞一钱。”家或唾之。又曰:“我是汝家女婿,何敢无礼?”一称乌郎。一称黄郎,后常与人家狎昵。杨元卿知之,因为求上都僧瞻。瞻善鬼神部,持念,治病魅者多著效。瞻至姚家,标釭界绳,印手敕剑,召之。后设血食盆酒于界外,中夜有物如牛,鼻于酒上,瞻乃匿剑,蹝步大言,极力刺之。其物匣刃而步,血流如注。瞻率左右,明炬索之,迹其血,至后宇角中,见若乌革囊,大可合篑,喘若鞴橐,盖乌郎也。遂毁薪焚杀之,臭闻十余里,一女即愈。自是风雨夜,门庭闻啾啾。次女犹病。瞻因立于前,举代折罗叱之。女恐怖叩额。瞻偶见其衣带上有一皂袋子,因令侍奴婢解视之,乃小龠也。遂搜其服玩,龠勘得一篑,篑中悉是丧家搭帐衣,衣色唯黄与皂耳。瞻假将满,不能已其魅,因归京。逾年,姚罢职入京,先诣瞻,为加功治之。涉旬,其女臂上肿起如沤,大如瓜。瞻禁针刺,出黄血数升,合而成形,辄动不止。因以盆覆之,三日后开,其硬如铁,遂油煎杀之,病乃愈。

汾州有姚司马,其宅旁有一小溪,其有二女,去溪边垂钓,天色将晚,仍无收获,正要收竿,忽感鱼竿发坠,各钓上一条东西,一个像鳣鱼而身上有毛,一个若鳖鱼而头上长腮。二女觉得好玩,就将其带回家,养于池中。

几天过去,其家人渐渐发现,二女的精神似乎有些恍惚。半年之后,她们的病已是很重了。一天晚上,姚家之人在灯下玩牌,忽见两小手出自灯影,说道:“给我一枚钱。”家人惊惧,因而呵斥。此时,灯影下又传来声音:“我是你家女婿,安敢无礼!”那二怪自言,一叫乌郎,一称黄郎。在随后的日子里,经常自灯影下伸出手来,与姚家人嬉戏。

当时,大臣杨元卿任汾州刺史。以此来看,上面的故事应发生在唐宪宗元和十三年以后。前一年,李愬雪夜入蔡州,平息了淮西藩镇之叛。叛乱平息后,时任左金吾卫将军的杨元卿向他的皇帝说:“淮西甚有珍宝,我深知,若派我去,一定会给您带回很多来。”优秀的宪宗皇帝回答:“我平息藩镇之乱,是为使国家统一,并为民除害。今贼已平,我心中的愿景已达成,你就不必再提什么珍宝的事情了。”随后,出杨元卿为汾州刺史。

姚司马在杨元卿的幕府中做事,二人有旧交。姚司马将家中的凶怪之事告诉了杨元卿,后者利用自己的关系,从长安请来了一个叫瞻的法师。瞻法师善除魅去病,在京城很有名。这次一到汾州姚司马家,看到二女后,直呼:“凶怪已作孽多时!”随即布置法坛,以绳为界,烧符扬剑,又在设血食与酒,以诱其怪。夜半时分,姚司马家的庭院中,突然出现一只黑影,其形如牛,欲喝所设之酒。瞻法师挥剑刺之,其物血流如注而逃。瞻法师带人循血而追,至后屋墙角,见一黑物如皮囊,身上有毛,喘气不已,正所谓乌郎。后遂以火焚之,一女病即愈。当夜,外面风雨交加,门庭之外似有哀声。

另一个女儿依旧在病中。瞻法师来到该女面前,偶见其衣带上有一袋子,令人解开观看,乃是一支殡葬时用的龠笛。遂搜寝室,发现一个筐,里面装的竟全是丧衣,衣色有黄色与黑色两种。

瞻法师将归京城,称另一妖魅黄郎已隐匿,不易捉拿。姚司马次女之病虽见好,但未完全康复,精神仍有些恍惚。一年后,姚司马罢职入长安,先去拜访瞻法师,求其远程发功,将女儿的病彻底治好。瞻法师欣然应允,于是在长安面向汾州,闭目念咒,十天后远在汾州的姚司马次女的臂上肿起如瓜。瞻法师在长安用针虚刺,姚司马次女臂上之肿块则淌出发黄之血,慢慢地那血形成一异形,似鱼非鱼,扭动不止。其家人即以盆覆之,用泥固其缝隙。三日后打开,见其怪如铁,不再动,家人遂以油煎杀。它就是黄郎吧。

《酉阳杂俎》中与之类似的一个故事,是植物作怪的:陕州有村人田氏掘井得一树根,大如手臂,皮如茯苓,味似白术。田家遂将该物置于后堂佛像前,后来渐渐把这此事忘记了。田家有女田登娘,十六七岁,一日黄昏入后堂供奉香火,突觉身后有脚步声,回头望去,见是一白衣少年……后面的故事不必再说,总之“女遂私之”。一个多月后,田父发现女儿精神恍惚。又过了一段时间,已是春天,田父发现去年掘得的那段树根竟冒出新芽;与此同时,田登娘竟有孕在身了。过了几天,有一行脚僧留宿田家,欲入佛堂休息,发现其门紧闭,仿佛有人顶着,其施法将门打开,见有鸽子直飞出去。当天晚上,再看那段树根已腐烂。田登娘后生下三节小树根。显然,这是一段精魅化身白衣秀士勾引少女的故事。这算是爱情吗?那白衣秀士心怀歹意吗?似乎没有。与乌郎和黄郎相比,他的命运还算好,化为鸽子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