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太上皇帝(第4/5页)

拓跋弘的确非常喜好黄老、佛学,经常召见朝廷官员和沙门共谈玄理,曾经在诏书中说过:“朕希心玄古,志存澹泊,不图名利,只求悠闲自得,栖心浩然。”

拓跋弘是不是真像他说的那样,看破红尘,雅薄富贵,有遗世之心呢?心境淡泊是有的,看破尘世恐怕未必。因为我们已经知道禅让帝位后的拓跋弘仍然牢牢地掌握着军权。

当你洞悉他隐藏于内心世界的真实想法后,会发现这个人心机之高深,权术运用之巧妙,已达出神入化的境界。

拓跋弘禅让帝位的目的只有一个,将冯太后排斥在权力中枢之外。怎样才能让冯太后不干政,必须把太后的头衔拿掉。于是,拓跋弘准备禅让帝位给五岁的儿子拓跋宏,自己做太上皇。冯太后顺理成章晋位太皇太后,自然失去参政权。

那么,拓跋弘又为何禅位皇叔?岂非多此一举,画蛇添足,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禅位给皇叔则是拓跋弘导演的一出戏,这出戏惟妙惟肖,既调侃戏弄了猜忌多疑的冯太后,又为幼主赢得人心。一旦皇叔拓跋子推继位,冯太后甚至连留在皇宫大内的权力也将被剥夺。

难道拓跋弘不怕节目演砸,恶作剧变成现实?

以拓跋弘的精明,当然知道朝野上下决不会同意让位于皇叔,因为自古无成例。

果然,满朝文武齐声反对。反对禅让就是反对新皇帝。不管做什么事,总要有个带头人。

八皇叔任城王拓跋云第一个打破沉默,表态反对:“天下,祖宗之天下。

父子相传由来已久。陛下必欲委弃尘务,则皇太子宜承正统。”拓跋云讲得很清楚,纵使你不想干,也只能由太子接任。

拥有漠南六镇军权的太尉源贺随声附和,朝中重臣拓跋丕、陆馛、赵黑、高允纷纷表态支持太子。陆馛态度坚决,以死相逼:“陛下若舍太子,更议诸王,臣请刎颈殿庭,不敢奉诏!”

拓跋弘脸色大变,正欲发怒。选部尚书宦官赵黑木着脸说道:“臣以死奉戴皇太子,不知其他!”

老臣高允则伏地哭泣:“臣不敢多言,以劳神听,愿陛下上思宗庙托付之重,追念周公抱成王之事。”

太子刚刚五岁,年纪太小,群臣难免有轻视之意。所以拓跋弘以退为进,故意禅位皇叔,借机观察群臣举动,一则给冯太后施以颜色;二则坚定群臣辅佐太子之心。

鲜卑、汉大臣力保皇太子让拓跋弘放下心来,见好就收,态度立马转变:“立太子,群公辅佐,有何不可!陆馛直臣,必能保护我子。”拓跋弘这场戏演得不可谓不精彩,劝谏大臣们日后都成为太子拓跋宏的忠臣。冯太后曾有过废掉拓跋宏的心思,终因群臣反对作罢。

有其父必有其子,拓跋宏日后的表演丝毫不逊色于乃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意思的是,拓跋弘竟给儿子取名拓跋宏,与其名字同音近义。在注重家讳的南北朝时代,这似乎又是拓跋弘留下的一个小小的谜团。个人猜度,拓跋弘似乎想让冯太后知道,天下永远是拓跋弘的。当然了,南北朝读音未必与现在相同,要知道汉词四声三十年后才能出现。

说拓跋弘演戏另有一个重要的证据,皇叔拓跋子推一家的下场很悲凉。

太子拓跋宏即位,拓跋子推离开平城转任青州刺史,在半路去世。拓跋子推死得蹊跷,如果说染疾在身,拓跋弘为何要选一个病秧子做皇帝。拓跋子推的儿子拓跋太兴看破红尘,舍弃一身荣华,太和年间出家为僧,法号僧懿。

一切都在拓跋弘的导演下进行。公元471年八月,年方五岁的太子拓跋宏举止雍容地登上象征天下之权的御座。庆贺新皇登基的所有人均想不到,这位貌似傀儡的小皇帝会成为中国历史教科书必讲的人物,从小学到大学。

群臣上表说:“昔日,汉高祖刘邦称皇帝,尊其父为太上皇,明确表明不统治天下。今皇帝幼冲,万机大政仍宜由陛下掌管,谨上尊号曰太上皇帝。”

把拓跋弘的太上皇帝位和刘邦父亲刘太公的太上皇帝位明确区别开,表明拓跋弘仍然要掌握朝廷大权。他费尽心思设计的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让冯太后远离中枢权力。看上去,这一招相当美妙。

可惜,机智过人的拓跋弘保住了儿子,却没能保住自己。因为他的对手是冯太后。

其实,禅让帝位是拓跋弘帝海生涯的一大败笔,原本以为太子拓跋宏继承帝位,自己成为太上皇帝,而冯太后则成为太皇太后,无论如何也没有干政的资格。可他丢掉一个重要的光环,他不再是君临天下、独一无二的皇帝,臣下们要对付他再也用不着冒着弑君的风险。

肆 鹿野浮图

退位后的拓跋弘迁到北苑崇光宫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