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秦帝国的民间暗流 三、酒色婚配新生活(第2/2页)

刘邦闻说此事,也由泗水亭赶来凑热闹。自从做了泗水亭长以后,刘邦对于沛县属吏,大致有所接触,以他的感受而言,多是些提鞋倒水的料,没有自己服气的人物。他兴冲冲来到吕公新宅门前,眼见得来客送礼的金额一一写在名册上,又听得负责接待的谒者高声唱说礼钱多少、席位上下,想到自己空手而来,不由得鼻子里哼了一声,大声喊道:“泗水亭长刘季贺钱一万。”话音未落,径直往大堂上席而去。一时,门前堂上,宾客谒者,无不目瞪口呆。吕公大吃一惊,当即从大堂上起身下来,亲自迎到门前。

以当时的金钱感觉而论,劳动一天的工资大概不满十钱。刘邦是亭长,月工资只有几百钱。郡县基层小吏间,婚丧嫁娶、饯别送迎的金钱往来,大致以百钱为单位。吕公是县令的贵宾,县令的级别为千石到六百石,月工资以千钱计数,贺礼过了一千钱,对于县令一级而言,算是上客重礼,贺礼以万钱计,已经是将相王侯间的往来数字,沛县地方,大概是闻所未闻。当时大吃一惊的,何止吕公,可谓满座皆惊。

吕公为人有城府,喜好看相,仔细打量刘邦相貌,见他高鼻宽脸,须髯飘逸,觉得不是等闲之辈,不由立时敬重起来,引刘邦登堂入上席就座。刘邦狂妄,萧何是主事,又是他的顶头上司,只好凑近吕公说道:“刘季这个人,大话多,成事少。当不得真,顶不得用。”力图缓解尴尬。吕公笑而不语,只是注意观察刘邦。刘邦虚报贺礼坐了上席,毫无自责不安之意,酒席间,意气自若,取笑客人,颐指气使,俨然一副上客主子情态。吕公心中暗暗称奇。

酒席将散,吕公以眼色示意刘邦留下。宾客散去,吕公留刘邦入内小坐,稍作深谈以后,吕公对刘邦说道:“我从小喜好看相,为人看相多了,相贵有如刘君的,我还没有见过,希望你自爱自重。我膝下有一小女,如刘君不嫌弃,请置于家内以作扫除。”刘邦是聪明人,戏言归戏言,正事归正事,对于吕公的看重和期许,他是感戴有加、认真回应的,当即应诺下来。刘邦道谢归去后,吕公夫人愤愤指责吕公说:“你自来看重小女,以为应当许配贵人。沛县令与你深交多年,一直想娶小女,你不应许,怎么会枉自将小女许配给刘季这种人?”吕公回答道:“我行事自有讲究,这中间的道理不是你妇道人家所能懂得的。”在吕公的一手操持之下,刘邦娶了吕雉为妻,从此结束了独身生活。

我读《史记》到这里,每每有所触动。刘邦“贺钱万”的大话,确是使人印象深刻,感到他与众不同。以一般人的品格而论,他打冒诈耍无赖,诚属厚颜无耻,活脱脱一混混流氓;以役吏的吏道而论,他无视上级不实虚报,实属不轨猾吏,该拖出去打三百屁股。不过,如果以政治家的素质而论,他实在是卓尔不凡。政治宛若舞台,政治家需要表演做戏,我们现在有个名词,叫作“作秀”,专门用来指称政治家的表演。政治家惯有的作秀之一,就是以空言虚语鼓舞士气,运动群众,所谓“伟大的空话”是也。空话虚语者需要大言不惭,明知是虚,要用虚以张扬声势,明知是虚,要用虚使他人信以为真。作秀的最高境界,就是自己吹嘘得自己也信以为实,物我一体,真假同一。从后来刘邦的政治生涯来看,他的政治作秀演技,堪称一流。吕公是政治人物,他选中刘邦为婿,确是能够相面识人。

说到慧眼识刘邦,除了萧何和吕公以外,后来还有一人,就是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