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之治:最后一抹辉煌(第2/4页)

在大中时代的十几年间,宣宗就是以这样一种无孔不入的精明和难以置信的强悍驾驭着宰相和百官。

当然,如果总是表现得精明强悍,那宣宗的领导艺术就谈不上有多么高超了。其实很多时候,他也会显得宽厚而随和。就像一个高明的驯兽师一样,他总是优雅地举着鞭子,从容地把握着节奏,时而严苛猛厉,时而又会笑语温存。

可是,在宰相和百官看来,天子李忱笑语温存的时候,绝对比严苛猛厉的时候更加可怕。

比如有一次早朝,宣宗上殿的时候,脸上还是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跟百官都很客气,让大家感觉如沐春风。可当宰相和百官一开始奏事,宣宗马上就换了一副脸色,神情威严,正襟危坐。等到奏事完毕,他又冲百官一笑,说:“大家可以扯扯闲话了。”接着就向群臣询问一些街头巷尾的奇闻逸事,或者主动谈一些宫中的琐碎趣事。

这一刻,百官高度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开始在朝堂上有说有笑地扯闲篇。可就在他们谈得热火朝天、浑然忘我之时,天子却突然板起面孔,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诸位爱卿要好自为之。不知为什么,朕有时候经常有一种莫名的担心,担心你们会辜负朕,以致日后不能再以君臣之礼相见!”言毕,立刻起驾回宫。

一听此言,百官无不悚然。

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直到天子的銮驾远去,一种无言的恐惧仍然凝固在他们脸上。

为相十年的令狐綯对此感触最深。他不止一次对亲信说过:“吾十年秉政,最承恩遇;然每延英奏事,未尝不汗沾衣也!”(《资治通鉴》卷二四九)

宣宗李忱既然能够把满朝文武收拾得服服帖帖,他当然也不想放过那些专权跋扈的宦官。为此,他曾经多次以谈论诗词为名,秘密召见翰林学士韦澳,并屏退左右,单独与他商讨对付宦官的策略。

有一天,宣宗再次秘召韦澳,问:“近日,外廷认为宦官的权势如何?”韦澳不敢正面回答,只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外廷都说,陛下威严决断,非前朝可比!”

宣宗一听,不无失望地闭上眼睛,说:“完全不对!事实上,朕对他们仍然心存畏惧,你说该怎么办?”

韦澳面露难色,小心地说:“如果跟外廷商议,恐怕又会重蹈太和年间之覆辙。臣以为,不如在宦官中选择才德兼备之人,与他们商议。”言下之意,就是以毒攻毒,起用后进宦官,对付当权宦官。

宣宗长叹一声,说:“这是下策!朕不是没有试过。从擢升那些后进宦官为黄衣(九品官服)开始,一直到绿衣(六七品)、红衣(四五品),他们都懂得感激皇恩,可一旦穿上紫衣(三品),他们马上就会和那些当权宦官抱成一团!”

知道这个韦澳难当大任,宣宗只好把目光转向宰相令狐綯。他希望令狐綯能拿出一个诛除宦官的计划,可让他大失所望的是——令狐綯的反应居然和韦澳如出一辙。

令狐綯呈上秘奏,说:“只要宦官犯罪的时候不要赦免,职务出缺的时候不要递补,日子一久,也就自然淘汰,终归于消灭了。”

宣宗拿到奏疏的时候,唯一的反应就是苦笑。

这不是废话吗?如果这么做就能让宦官“自生自灭”,那前几朝的天子和宰相,又何至于让宦官玩弄于股掌?

不过,宣宗也知道,太和末年的“甘露之变”,已经把满朝文武都吓成惊弓之鸟了。如今,不光是满朝文武,即便放眼天下,恐怕都找不出一个敢跟宦官较量的人。

剪除宦官的计划就此搁浅。终宣宗一朝,李忱再也没找到一个有勇有谋的大臣助他完成这个心愿。

不过,虽然宣宗没机会对付宦官,但是另一方面,宦官在宣宗李忱强大的威慑力面前,实际上也是颇为忌惮的——在整个大中时代的十三年里,宦官集团一直比较收敛,始终不敢兴风作浪,既没有干预朝政的胆量,也没有干预朝政的机会。

宣宗在位期间,除了以强硬手腕消灭党争,并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宦官的嚣张气焰之外,还有一项巨大的历史功绩也不可不提。

那就是河湟的收复。

自从“安史之乱”以来,河湟地区(甘肃及青海东部)已经在吐蕃人的手中沦陷了近一百年之久。玄宗之后的李唐天子们虽然不乏收复河湟的志向,但始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藩镇之乱连年不绝,朝廷不得不屡屡用兵,加之朝政又被党争和阉祸搞得乌烟瘴气,使得李唐王朝自顾尚且不暇,更不可能腾出手去收复失地。

到了武宗会昌年间,形势开始发生逆转——吐蕃爆发了大规模内战,国内政局紊乱,人心离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