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师之变:从天而降的劫难(第2/3页)

如今,德宗李适终于尝到了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上(德宗)召禁兵以御贼,竟无一人至者。”(《资治通鉴》卷二二八)

就在德宗茫然无措之际,乱兵已经撞开宫门,蜂拥而入,呐喊声惊天动地。窦文场和霍仙鸣匆忙召集一百多名宦官,拥着德宗、太子、贵妃、诸王等人,从禁苑北门仓皇出逃。

此时此刻,天子李适的心头蓦然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慨——危难之际,还是宦官最贴心啊!

当这样的感慨发自于天子肺腑,我们全有理由相信:不久之后,李唐王朝的中央禁军必将重新回到宦官手中,随之而来的就是新一轮的宦官擅权,而相同的历史也将再一次循环上演!

也许,这就是帝国的宿命。

也许从安史之乱爆发的那一刻起,大唐帝国已注定无法摆脱这样的宿命。

德宗一行由普王李谊为前驱,由太子李诵殿后,途经禁苑时,正好碰上郭子仪的儿子郭曙带着几十名家丁在此打猎。郭曙一看见天子的狼狈之状,赶紧上前护驾;与此同时,正在军营中教练射箭的右龙武军使令狐建闻讯,也带着四百多名士兵前来追随。

德宗李适就在这些人的簇拥下逃出了长安。

他是继玄宗和代宗之后,唐朝历史上第三个被迫逃离帝京的天子。

而这场突如其来的泾师之变,则是德宗李适即位以来遭受的最严重的一次挫折,也是他帝王生涯中最难以忘却的一个耻辱。

暮色徐徐笼罩了前方的大地,也渐渐覆盖了身后的长安。德宗李适策马狂奔在苍茫的天地之间,全身弥漫着一种痛彻骨髓的沮丧。

这是一个有志中兴却无力回天的天子灵魂深处的沮丧。

这种沮丧注定将弥漫他的一生。

德宗等人仓促逃离后,京师的大部分官员和皇室的大部分亲王、公主都没来得及逃走。只有宰相卢杞和关播、翰林学士陆贽、京兆尹王翃、神策军使白志贞、户部侍郎赵赞等人相继逃出,在咸阳追上了天子一行。

随后,长安城开始了一场大暴乱。

哗变士兵欢呼着冲上含元殿,大喊:“天子逃跑了,我们可以自求富贵了!”随即争先恐后地冲进府库,大肆劫掠。部分乱民也趁机冲进皇宫抢夺财物,那些没能冲进宫中的,就在大街上公开抢劫,整个长安陷入了无政府状态,各坊居民只好成立自卫队自保。

暴乱持续了整整一夜,皇宫的金银财宝全部被洗劫一空。

抢完府库后,乱兵们一个个都钵满盆满、心满意足。可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们一下子把天捅了个大窟窿,接下来该如何善后?

泾原节度使姚令言为此大为头疼。

他本来压根就不想造反,却在乱兵胁迫下参与了整个兵变行动,说起来实在是很冤枉。可他也知道,既然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一步,他身为节度使也难辞其咎,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所以,他现在唯一的保命办法只有一个——将错就错!

既然无路可退,那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怎么才叫一条道走到黑?

很简单,找一个人出来当皇帝——另立新朝!

姚令言随后找到的这个人,就是当时正被软禁在家中的太尉朱泚。

朱泚是幽州节度使朱滔之兄,历任幽州、陇右、泾原节度使,也算是姚令言等人的老上级。本来,朱泚在朝中的地位还是比较高的,可自从朱滔与田悦、王武俊等人联合发动叛乱后,朱泚便被朝廷剥夺了职权,并遣归私邸,形同软禁。

朱泚原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这么完了,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就在他最郁闷、最失落的时候,这些泾原的老部下竟然跑到长安发动了一场兵变,然后又找上门来拥立他当皇帝!

这真是否极泰来、喜从天降啊!

那一刻,朱泚的心脏狂跳不止,全身不由自主地滚过一阵战栗。

这辈子能过一回皇帝瘾,那就不虚此生、死而无憾了!

当天深夜,朱泚就在乱兵的拥护下进入大明宫,登上含元殿,当夜宿于殿中,自称“权知六军”。

其实,并不是没有人料到朱泚会篡位称尊。就在这一天白天,也就是德宗仓皇出逃之际,翰林学士姜公辅就曾跪在德宗马前极力劝谏,说:“朱泚曾担任泾原节度使,后因朱滔叛乱废弃在家,心中早有反意。臣以前劝过陛下,若终究信不过这个朱泚,不如早点把他除掉,以绝后患。如今陛下离京,乱兵一旦拥立他,其势力必将难以遏制,望陛下当机立断!”

然而,德宗只顾着逃命,根本听不进姜公辅的谏言。

十月初四,德宗一行从咸阳逃到奉天(今陕西乾县);初五,部分文武官员陆续到达,左金吾大将军浑瑊也率部赶到奉天。浑瑊骁勇善战,随着他的到来,德宗和流亡朝廷的人心才逐渐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