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烈之乱(第2/3页)

很显然,这是遗言。

颜真卿知道卢杞的用意,也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但是他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半句怨言。因为,从安史之乱爆发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身家性命置之度外了,能够活到今天,实属幸运;若能在古稀之年为社稷和苍生略尽绵薄,他宁愿赴死,并且死而无憾。

走到洛阳时,东都留守郑叔则极力挽留颜真卿,劝他在洛阳逗留一段时间,看天子会不会改变主意。颜真卿谢绝了他的好意,说:“这是圣旨,岂能逃避!”

颜真卿到了许州,见到李希烈后,刚刚要宣读皇帝诏书,李希烈就暗中指使一千多名亲兵冲进节度使府,一个个刀剑出鞘,将颜真卿团团围住。颜真卿脸不变色、心不跳,从容不迫地宣读了诏书。

李希烈见恐吓未能奏效,赶紧换了一张面孔,挺身挡在颜真卿面前,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厉声斥退了那些亲兵,然后恭恭敬敬地把颜真卿送到了驿馆。

李希烈没有杀颜真卿,也不想放他回去,而是把他软禁了起来。

他知道,颜真卿这个人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作为当时硕果仅存的四朝元老,颜真卿在天下人心目中一直享有很高的威望,若能迫使他背叛朝廷,投到自己麾下,李希烈就能利用他的威望号令四方,增强起兵叛唐的合法性。

然而,李希烈打错了如意算盘。

倘若颜真卿真是他想的那种人,早在安禄山起兵时他就叛了,何必等到今天?

颜真卿到达许州不久,朱滔、王武俊、田悦、李纳也分别派遣使者来到许州,一起劝李希烈称帝。李希烈得意洋洋地对颜真卿说:“如今四王皆遣使劝进,可谓不谋而合,太师(颜真卿时任太子太师)都看见了吧,眼下受朝廷排挤、深怀功高不赏之惧者,岂止是我李希烈一个人?”

颜真卿冷笑:“我只看见‘四凶’,没看见什么‘四王’。大帅若不自保功业,而与乱臣贼子为伍,结果只能是和他们一同覆灭!”

李希烈强忍怒火,命人把他扶了出去。数日后,李希烈宴请四镇使节,特意邀颜真卿一起赴宴。席间,四镇使者在李希烈的授意下,纷纷以“宰相”之位劝诱颜真卿,说:“久闻太师德高望重,而今大帅即将正位称尊,太师恰好到来,这岂不是上天要把开国宰相赐给大帅吗?”

众人话音未落,颜真卿就厉声怒斥:“什么宰相?你们听说过那个痛骂安禄山而死的颜杲卿吗?那就是我的兄长!我已年近八旬,只知守节而死,岂能受你们威胁和利诱?”

四个使者无言以对,只好悻悻闭嘴。李希烈勃然大怒,当天就命人在颜真卿的驿馆里挖了一个大坑,扬言要把他埋了。颜真卿神色自若地对李希烈说:“我自知死生已定,你又何必搞这么多花样?只要给我一把剑,大帅岂不就称心快意了?”

李希烈恨得咬牙切齿,可一想到颜真卿的利用价值,还是忍住没有杀他。在此后的一年多里,李希烈用尽各种手段,对颜真卿软硬兼施、百般胁迫,却始终不能得逞。

兴元元年(公元784年)八月,亦即被软禁了一年零七个月后,颜真卿终于被李希烈缢杀于蔡州(今河南汝南县),享年七十七岁。

第二年,李希烈之乱平定,德宗为颜真卿举哀,辍朝五日,追赠司徒,谥号“文忠”。在祭悼颜真卿的诏书中,德宗说了这么一句话:“器质天资,公忠杰出,出入四朝,坚贞一志。”(《旧唐书·颜真卿传》)

能在身后得到如此哀荣,颜公在九泉之下当可瞑目矣。

德宗虽然派了颜真卿前去宣慰李希烈,但他并没有放弃武力征讨。

建中四年正月下旬,德宗估计颜真卿此行不会有什么结果,遂以左龙武大将军哥舒曜(哥舒翰之子)为东都、汝州节度使,命他率部出征,会同各道征讨李希烈。二月下旬,哥舒曜克复汝州。三月,李希烈命亲信大将周曾率三万人进攻哥舒曜。

李希烈没有想到,这个周曾早已被山南东道节度使李承策反。周曾率军行至中途,随即与另外几个当初被一同策反的将领密谋,准备倒戈攻击李希烈,然后拥立颜真卿为节度使。可是,周曾等人的密谋旋即被李希烈获悉,李希烈立刻派人斩杀了周曾等人。

建中四年四月,哥舒曜率兵行至颍桥镇(今河南襄城县东北),突遇倾盆大雨,不得已而退驻襄城。李希烈命部将李光辉出兵攻打,被哥舒曜击退。

哥舒曜虽然遏住了李希烈的势头,也暂时解除了李希烈对东都洛阳的威胁,但随后的几个月里,官军在河南、河北两个战场上都没能取得任何进展,与叛乱诸镇形成了对峙态势,整个战局一片混沌。

日渐陷入泥潭的战争首先带来的就是庞大的军费开支。当时,河东、泽潞、河阳、朔方四军长期驻扎在魏县(今河北大名县西南)与河北诸镇对峙,而神策军及永平、宣武、淮南、浙西、湖南、剑南、岭南等十余镇军队,皆环绕在淮宁战区周围与李希烈相持。这么多军队参战,其粮饷和后勤补给本来就已经是一项沉重的负担,加上旧制规定,各道军队只要离开本镇,一切费用全部由中央的财政总署供给,而德宗李适为了表示对参战将士的体恤,又额外补贴了一份“酒肉钱”。这对于原本就捉襟见肘的中央财政无异于雪上加霜。更有甚者,各道军队还利用这些政策大发其财,总是以平叛之名离境,但一出本道边境便按兵不动,实际上并未参战,却照样享受比平时多了好几倍的军饷和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