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说:一个全能型宰相(第3/4页)

张嘉贞建议对其实施廷杖之责。所谓廷杖,说白了就是当众打屁股。张嘉贞话音刚落,张说立刻反驳:“臣听说,古人主张‘刑不上大夫’,目的是为了培养他们的自尊心和廉耻心。更何况,士可杀不可辱!如果有罪,该死刑就死刑,该流放就流放。据臣看来,裴伷先的罪状理应判处流放,何苦要以廷杖相辱?”

张说一番话说得有理有节,大义凛然,张嘉贞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应对。

玄宗深以为然,决定按张说说的办。

张嘉贞被一顿抢白,又在皇帝跟前丢了面子,心里大为恼怒。退出大殿后,他忍不住质问张说:“也就讨论个芝麻大点的事儿,你何必上纲上线?”

张说悠长地看了他一眼,冷笑着说:“宰相这个位子,运气来了就坐上去,运气走了就乖乖下台,岂能坐一辈子?要是今天可以随意对大臣施以廷杖之辱,谁敢保证明天不会轮到你我头上?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并不是为了区区一个裴伷先,而是为了普天下的所有士君子。”

张嘉贞气得脸红脖子粗,可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说向他拱了拱手,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扬长而去。

很显然,姜还是老的辣。

在官场斗争方面,张嘉贞比久经考验的老同志张说嫩多了,压根就不是他的对手。

也是张嘉贞自己流年不利,就在廷杖事件发生后没多久,也就是开元十一年(公元723年)二月,张嘉贞自家的后院起火了。

问题出在张嘉贞的弟弟,时任金吾将军的张嘉祐身上。

本来,在张说没有回朝之前,张氏兄弟在朝中是很拉风的,哥哥贵为宰相,弟弟又是皇帝的御前侍卫将领,兄弟俩“并居将相之位,甚为时人之所畏惮”。(《旧唐书·张嘉贞传》)可张说来了之后,张氏兄弟的幸福生活就戛然而止了。先是哥哥在皇帝跟前被张说抢了风头,继而弟弟张嘉祐又突然被人检举揭发,说他贪污受贿,有关部门一查,还真有这么回事。

这下麻烦大了。弟弟贪赃枉法,以权谋私,身为宰相的哥哥自然逃不了干系。

就在张嘉贞忧心忡忡的时候,张说主动找上门来了。

他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告诉张嘉贞,你也不用太着急,事情反正已经这样了,而今之计,你最好先不要上朝,而是换上素服在家里待罪,让皇上觉得你诚心悔过,也许事情还有转机,结果也不至于太坏。

尽管张嘉贞明知道张说这是黄鼠狼在给鸡拜年,可人在倒霉的时候,脑袋往往也不太清楚。彷徨无措的张嘉贞想来想去,觉得张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于是就听从了他的劝告,此后一连几天都没去上朝,而是躲在家里闭门思过,专心忏悔。

张嘉贞没有想到,他这么做,其实是在自我毁灭。

道理很简单,如果他上朝,还能当面向玄宗表明清白,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君臣面对面把事情说开了,或许玄宗还会网开一面,饶他这一回;可现在他躲着不上朝,其结果并不会让玄宗觉得他是在悔过,而只会让人觉得:他这是做贼心虚,所以没脸见人。

这一年二月十三日,一道贬谪令就递到了张嘉贞手上——他被罢免了宰相之职,贬为幽州(今北京)刺史。

直到这一刻,张嘉贞才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张说那老狐狸算计了。

可事已至此,无由挽回,张嘉贞只有怀着满腔悔恨打点行囊,黯然离开朝廷。

短短十几天后,张说就顺理成章地顶了张嘉贞的缺,荣升中书令,成了首席宰相。张嘉贞气得咬牙切齿,逢人便说:“中书令的名额有两个,他张说何必非得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言下之意是双方大可以平分秋色,相安无事,不一定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可这显然是失败以后才会有的言论。在他没下台之前,就算张说想和他平起平坐,他张嘉贞肯干吗?

当然不肯。

所以说,人在台上和台下的心态是不一样的。

其实,为官的道理大致跟挤公交类似。还没挤上去的时候会拼命嚷嚷,说上面还有位子,大伙再挤一挤。可一挤上去,就会冲后面的人吹胡子瞪眼,大骂别人眼睛瞎了,明明没位子了还挤,甚至恨不得踹下面的人两脚。

张嘉贞前后不同的心态,大抵如此。

张说与张嘉贞的二虎相争,就这样以张嘉贞的落败告终。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时隔一年多之后,二张之间又当面发生了一次摩擦。准确地说,是上演了一幕小小的闹剧。

张嘉贞罢相的第二年,又被玄宗征召回朝,就任户部尚书。玄宗为了化解他和张说的矛盾,特意命中书省设宴,为他接风洗尘。尽管张说很不情愿,可天子之命又不能违抗,只好硬着头皮出面作陪。两人一见面就大眼瞪小眼,现场气氛十分尴尬。勉强喝过几杯之后,张嘉贞突然借着酒劲发飙,冲到张说的面前破口大骂,甚至挽起袖子准备揍他,还好被源乾曜和王晙等人死死拦住,才没出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