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的强力干政

姚崇和宋璟黯然离开相位之后,接替他们执掌朝政的两个宰相是韦安石和李日知。他们都是属于那种政治立场不太明显的中间派,凡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执政手段相当温和,与姚、宋二人相去不啻霄壤。

随着温和派的上台和斜封官的大量复任,姚崇和宋璟辛苦改革的成果付诸东流,刚刚树立起来的赏善罚恶、举贤用能的新政风也荡然无存。“自是纲纪紊乱,复如景龙之世矣!”(《资治通鉴》卷二一〇)

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一利起则一害生。想要积极进取有所作为,就必然要得罪人;想要一团和气不得罪人,就只能以丧失原则,混淆是非为代价。二者必居其一,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好事。

虽然韦安石和李日知这种人很对睿宗李旦的胃口,可李旦毕竟跟李显不一样。李显为了追求表面和谐可以牺牲一切,李旦钟情于和谐但却不敢泯灭是非。因此,对于韦、李二人上台后的表现,睿宗李旦并不满意;对当下“纲纪紊乱”的政治现实,李旦更是感到忧心和自责。

也许正是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下,李旦萌生了退意。

本来这顶帝王冠冕就是自己不想戴的,如今勉强戴下来的结果,既不能尽如人意,又不能无愧我心,那又何苦勉力支撑,自误误人呢?

景云二年四月的一天,睿宗李旦忽然召集三品以上大臣举行廷议,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引退之意。他说:“朕素怀澹泊,不以万乘为贵,曩为皇嗣,又为皇太弟,皆辞不处。今欲传位太子,何如?”(《资治通鉴》卷二一〇)

这些当朝大员面面相觑,没有人敢表态。

当天的廷议没有取得任何结果。事后,太子李隆基立刻派遣东宫大臣入宫,极力表示推辞之意,但是睿宗不许。

不久后,太平公主在蒲州得知消息,随即派人入京,授意一名心腹朝臣对睿宗说:“陛下春秋未高(年龄不大),刚刚获得天下苍生的拥戴和仰望,岂能忽然言及退位之事?”

李旦意识到退位的时机还不成熟,只好暂时按下不表。尽管如此,他还是随后下诏,宣布今后的政务都交给太子裁决,只有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命和军中死刑的判处,才先由太子议处,然后向皇帝奏报。

很显然,睿宗退意已决,目前的做法无疑是在逐步把皇权过渡到太子手上。

对于父皇的让位之意,李隆基心里当然感到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喜悦。不过他同时也一再对自己说——现在还远远不是高兴的时候。

原因很简单,太平公主人在蒲州,可她在长安的影响力一天也没有消失,甚至没有受到丝毫削弱。如今朝中依旧遍布她的党羽,甚至连东宫也依旧充斥着她的耳目,比如时任太子詹事的崔湜、时任太子中允的薛昭素,皆太平之党。相形之下,李隆基这边的势力却受到了极大的削弱,姚崇和宋璟被贬出了朝廷,另一个心腹股肱刘幽求也刚刚被卸掉“参知机务”的宰相之权,罢为户部尚书,在此情况下,李隆基只能反复用两个词告诫自己,一个是“清醒”,一个是“低调”。

是的,一定要保持清醒和低调。

越是在即将企及权力巅峰的时刻,越是要注意自己的姿态,尤其要警惕自己的心态——千万不能让自己眼高于顶,脚跟虚浮。

随后的日子,李隆基频频上奏,要求将太子之位让给大哥李成器。

他的要求当然被睿宗驳回了。

紧接着,李隆基又向睿宗陈情,请求把太平公主召还京师。

面对太子的谦逊之举和仁孝之心,睿宗李旦大为感动。当初一气之下将太平公主驱逐到蒲州,李旦一直心怀愧疚,如今既然是太子主动提议,他当然是欣然赞同了。

就这样,是年五月,在离开长安仅仅三个月后,太平公主就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线中。

她的脸上依旧悬挂着一副倨傲的笑容。

她的眼中依旧闪烁着一抹自负的光芒。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迟早会请我回来的!

年轻人,你自以为得计的东西,其实都是别人玩剩下的。所以,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也别得意得太早,你要走的路还很长,你要学的事也还很多!

看见李隆基带着一种毕恭毕敬的表情前来迎接时,太平公主在心里如是说。

是的,是我请您回来的,因为我了解父亲,所以我知道,这么做是最容易博得他好感的方式,也是最能够促使他主动传位的方式。

所以,敬爱的姑母,我必须请您回来!

看见太平公主带着一种得胜还朝的表情回到长安时,李隆基在心里如是说。

随着太平公主的回京,朝中的高层人事又不可避免地开始了一轮新的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