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告别在子夜(第6/9页)

由于没有看到过宋哲元的那道撤退令,他不是走的大红门,而是走的大红门以东的便道。

正因如此,南苑的骑兵团反而未遭遇太大损失,进城后还被派去守城门了。

刚刚进北平城时,郑大章并不敢来见宋哲元。因为擅自撤退罪名非小,杀头都有可能。

幸好他很快就得知,原来宋哲元已经下达了撤退令,这才稍感释然,觉得可以借此过关了。

但接下来,就传来了大红门遭伏击的消息,郑大章闻听后大惊失色,同时也深感侥幸。

出现在门口的那个衣衫不整的人,就是郑大章。

他向宋哲元报告:佟、赵均已阵亡,南苑官兵伤亡惨重,日军大有围攻北平之势。

为了撇清责任,他当然不敢说骑兵团未有大的损失,而是说下属骑兵伤亡一半,另一半也撤到南边去了。

不过此时宋哲元已顾不得他后面说些什么了,他只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佟、赵均已阵亡”的消息。

这一噩耗,差点把宋哲元给当场击倒。

在他看来,南苑失守虽是意料中事,赵登禹、佟麟阁的同时殒命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尤其赵登禹,当年二十九军建军的八兄弟之一,怎么一眨眼工夫,说没就没了呢。

那是一位他最器重的勇将,长城抗战时若不是赵登禹豁出性命带伤打前锋,哪里会有喜峰口大捷,又哪里会有二十九军今天的荣耀。

可是,那么艰难的日子,你也挺过来了,怎么现在就挺不过去呢?

宋哲元痛不欲生,捶胸大哭:断我左臂矣,此仇不共戴天!

二十九军与日军,如今不光有国仇,还添了一笔家恨。

可以想见,南苑惨败的消息,多多少少给与会众人带来了震撼,尤其是郑大章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无疑又给北平防守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兄弟看上去过于惊惶,进门时甚至连敬礼都忘了,说话也语无伦次,身上哪有一点军人必备的镇定和从容。

宋哲元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秦德纯却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

当务之急是要守北平,大家都得挺住!

他当即站起身,对郑大章说:我们军人无论遇到任何艰苦情况,态度要稳重,礼貌要周到。

这话说得很到位,亦相当及时。郑大章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失态,赶紧整理一下军装,随众人坐了下来。

会议继续进行。

南苑已丢,但是北平还在。

原先宋哲元死也不肯让中央军进入华北,到南苑血战打响前一天,他才感到大事不好,因此让秦德纯主动电请蒋介石急速北援。

蒋介石也明白宋哲元如今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境地,于是不再催后者去保定,而是让其坐镇北平——至少固守三天。

对于此时的宋哲元来说,守住北平,不仅缘于“王命在身”,责任所系,更在于它是二十九军在华北的精神堡垒。

这座堡垒如果尚在,大家不用说坚持三天,就是再多一些日子也有可能,而堡垒若有动摇,无论士气还是人心,都将随之崩溃。

蒋介石说过,三天,只要三天,不仅外交上会有办法,后续援军也将全部到位。

现在两天都快过去了,也就是说,北平只需再坚持一天多一点,战局就可能迎来转机。

事实也正是如此。当时中央军孙连仲、万福麟部已经开到保定以北,其先头部队距离北平只有六十里路,一个强行军就能赶到。

宋哲元还有机会,二十九军还有机会。

就在这时,又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会场,他的到来,使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此人,就是一直未露面的张自忠。

宋哲元很恼火,你这尊神仙总算是现身了!

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竟然还待在北平,万一日军进攻天津怎么办?

可是张自忠关心的不是这个,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战还是和。

事到如今,你还要扯这个没用的犊子,宋哲元自然很不高兴,于是双方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起来。

争吵过程中,张自忠的态度很坏,情绪激动,没有一点把领导当领导的样子,甚至于连随从副官们都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张自忠从来没有用这种方式对待过宋哲元,毕竟那是二十九军的大头儿,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

争到最后,张自忠下了断论:时局至此,战已无法,只能和,而要和,又只有我张某人才有办法!

他撂给宋哲元一句话:如果你暂时离开北平,大局仍有转圜的希望。

就是这句话,让宋哲元变得脸色煞白。

一刹那间,他仿佛什么都明白了,明白了张自忠为什么隐伏在北平三天都不露一面,后者不过是在等待一个时机而已。

现在,南苑惨败,战将折戟,日军即将兵临城下,二十九军处于内外交困之中,他认为那个时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