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火在运行:乱世图景(第2/5页)

陕西扶风等县入夏后冰雹成灾;江西白鹿洞遭火灾,百万余卷珍贵藏书全部被焚;广州西关大火焚去铺屋二百余,损失在三百万元以上,“为民国四年以后之最大火灾”;东北发生大面积鼠疫,铁路停运,商贸娱乐中止,仅在防疫部门接收患者中就死亡1827人……

五灾俱全,生民涂炭。上海《民国日报》、《申报》、《时报》等大报曾在1月份连载华北灾区惨状。豫北灾民约一千余万,豫北、豫西平均每日死至五六千人。陕县、渑池人民食树皮、石粉,直隶灾民食蒺塞、草根。直隶顺德的草根、树皮已食尽,某妇烹食幼子……

巨大的灾情,引起国际社会极大关注3月12日,美国总统哈定吁请美国人民竭力救济中国饥荒。

但是中国的饥荒,有谁能救得了呢?

仅湖南一省的饥民,据统计就有200万,“老弱蜂拥轨道,哀求附车运往他处觅食”。能运到“美丽的阿美利加”去吗?

华北的唐山、内丘、任县、巨鹿、平乡五县,灾童饿死12377人,被贩卖5057人,价格自1元至50元不等。美国能为他们发起一个“希望工程”吗?贵州先遭蝗、旱两灾,继以水灾,又间冰雹,灾区广袤三千余里,饥民三百余万。卖妻鬻子,不供一饱,流离载途,死亡相藉。

湖南饥民忍无可忍,常常聚众数千到城镇去吃“排饭”,即用贴告示的办法宣布某日至某富人家吃饭。“各地官绅无法制止。”

民以食为天。食没有了,这个天就该变一变了。

变以乱始。1921的中国,社会秩序大乱,匪盗蜂起。苏皖交界处土匪千百成群,肆意掳掠。湘西匪首张嘉乐纠集焊匪数午、快枪数百,纵横数十里,伏击官军,抢劫商船。山东巨野、定陶间千余土匪击溃了一营官军。黑龙江讷河遭八百马贼突袭,全歼守军一中队,县衙公署被焚,放出全部犯人编入马贼团,三十余名大户被绑票,全城一片焦土,商民死者惨不忍睹。12月14日,由上海开往香港的招商局广利轮,在汕头海面被劫,“财产损失不下十二万元”……匪患如此娼獗,国家机器束手无策。倒是河南各县的军队有办法,他们私通焊盗,供给土匪枪支(名为赁家伙),一支枪每昼夜赁洋五元,子弹每粒赁洋一角,盗匪作案时,附近军队不得干预。

从兵匪一家,到兵即是匪,正所谓“有枪就是草头王”。奇怪的是,这个灾祸不断、满身疮痍的国度不但能养活那么多带枪的人,而且还能支撑一场又一场炮火连天、血肉横飞的大战。

年初,因湖南宣布自治,赵恒惕与王育寅部兵戎相见。刘湘等军阀四路人川,赶跑督军刘存厚。陈树藩与渭北的郭坚民军苦战一个多月,大败退回西安。吴佩孚挑动赵倜部下兵变反赵,后又助赵平叛。这些混战一步步拉开了大规模内战的序幕。

7月28日,湘鄂战争爆发。两军连日大战于羊楼司、赵李桥等处,战况激烈,声势浩荡,举国震动。湘军名将夏斗寅时而佯败设伏,时而亲临火线,时而令所部白刃渡河拼杀,自率敢死队督战于后。至8月8日,湘军大胜。然而直系军阀又出兵五路,死力援鄂。8月10日,湘直大战开始。8月17日,双方齐下总攻击令。吴佩孚两次密令决堤,水淹湘军。湘军撤退,百姓两次溺毙各在3000人以上,灾区纵横数百里。两军数次集结数万人鏖战,吴佩孚用兵有勇有谋,迭获大胜。然而到9月1日,川军又加入战团,人鄂攻直。直、鄂军至9月下旬才击退川军,战事至年底未决。

正像老舍《茶馆》里的台词:“今天,王大帅打李大帅,明天赵大帅又打王大帅。”中国百姓再温良,再坚忍,再愚讷,再阿Q,也实在耐不下去了。豫东南白朗余部五六千人举事,号为“黑狼”。鄂西数千农民起义,头扎红巾,自称“神兵”,反对军阀残暴统治。他们向民众宣言,专为讨伐官军,保护良民。

据不完全统计,1921年中国各地罢工达49次,人数达13万人。这对于年幼的中国工业文明来说,也称得上是重灾年了。

整个社会的大动荡、大混乱,意味着权力中心的瓦解和离散。1921年的中国,存在着南北两个民国政府。南方广东政府以孙中山为旗帜。在1月1日的南京临时政府成立五周年纪念大会上,身为军政府总裁的孙中山提出“仿南京政府办法在广东设立一正式政府,以为对内对外之总机关”。1月27日,孙中山提出“北方政府实在不是民国政府”。4月7日,广州召开的国会非常会议以218票对2票选举孙中山为中华民国大总统。5月5日,孙中山宣誓就任后,通电希望各国承认广州政府“为中华民国唯一之政府”,并致电北京政府总统徐世昌,斥徐为“承平时一俗吏”,“名为受人拥戴,实则供人傀儡”,促其“即日引退,以谢国人”。孙中山于7月平定广西后,积极准备北伐。然而孙中山的实际力量连两广都不能有效控制。身兼内务部长、陆军部长、广东省长及粤军总司令的陈炯明就反对北伐,终坏其事。孙中山曾在8月给俄苏外交委员会的复信中说:“我非常注意你们的事业,特别是你们苏维埃底组织,你们军队和教育底组织。”12月23日,孙中山在桂林会见了经李大钊介绍前来的共产国际代表马林,从此孙中山才发现了一条重整河山的新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