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三只盒子(第3/4页)

百里缎情绪激动,不断摇头,说道:“你是好人,我是坏人。若有人要死,该是我死才对。我往年做的坏事太多,捉拿无辜,拷打囚犯,逼取口供,陷人于罪……我帮主子做尽伤天害理的事,今日也该有报应了!”

楚瀚默然。他静了一阵,才道:“我在京城的那些时日中,也替梁公公作了不少坏事,便是为此才不得不离开京城的。”他笑了笑,说道:“看来你我都不是什么善类。死到临头才知道忏悔,只怕有些迟了。咱们走吧!”百里缎上前扶住他,两人涉过小溪,继续往前走去。

走到中午,炽热的日头透过枝叶笼罩着森林,四周热得有如火炉,两人都汗流浃背,全身湿透。更可怖的是身周绕满了蚊蚋虻蝇,挥之不去,嗡嗡声响萦绕耳际。两人只能用衣衫包住头脸,但袒露出的手臂却不免被咬得血迹斑斑,又红又肿,痛痒难忍。楚瀚伤口的血迹更招引了成群的血蝇,停在他肩头吸血。但他伤口仍布满毒性,许多血蝇吸不几口便僵硬死亡,跌落下来。楚瀚无力驱赶,只能勉强忍耐,努力往前走去。两人都口干如裂,咽喉焦渴,难受已极。

走到黄昏,眼前的浓密森林似乎仍旧绵延不绝,没有尽头。楚瀚感到身上燥热难耐,头晕脑涨,眼前更出现许多五彩的圈纹,再也支持不住,双腿一软,坐倒在地。百里缎也停下脚步,靠着树干喘息不止。楚瀚背靠着一株大树,望着逐渐暗下的丛林,感到生命正一点一滴地从自己身上流逝。他低声说道:“我不行了。你休息一夜,明日再上路吧。”

百里缎没有回答。她倚着一株树坐了下来,嘴唇干得更说不出话来。两人相对默然,等着夜色和死亡慢慢降临。

楚瀚感到全身酸软劳累,手脚都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后肩伤口好似有无数尖利的蛇牙不断地反复咬啮,痛彻骨髓,心中极想就此放弃,一死了之;死亡想必要比在这密林中受尽饥渴、蚊蚋、蛇毒、体热煎熬要好上许多。他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打算不再吸入下一口气。过了不知多久,他感到自己已经死了,不是濒临死亡,而是真正地死了。他察觉身上不再疼痛,眼前出现耀眼的光明,童年少年的回忆一片片在眼前闪过,这便他心头平静,正犹疑自己将何去何从,鼻中忽又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那是他从未闻过的香味,悠悠淡淡,温柔蕴藉,却似乎饱含活力,让他神智陡然一清,忍不住大大吸了一口气,眼前的光亮倏然消失,身上的疼痛霎时全回来了,痛得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这一回吸气,那香味更加明显,袅袅围绕在他的身周,包围着他的头脸,轻抚着他的肌肤。

楚瀚喘了几口气,发觉耳中清净,之前厚如沙尘、挥之不去的蚊蚋竟然一扫而空,险恶的丛林似乎陡然清凉安逸了下来。他睁开眼,见到百里缎坐在不远处的树下,身边仍旧绕满了蚊蝇,神情疲乏苦恼,心中动念:“为什么这香味只围绕在我身周?为什么她好似完全无法闻到?”

楚瀚又吸了几口清新的香味,忽然领悟,这香味是从自己身后的那株树上散发出来的!他勉力将身子往前略倾,回头望向背靠着的那株大树。但见树干漆黑,约有三人抱粗细,在这丛林中并不算古木,但木纹细密如织,纹路盘旋如玉,细看之下,却见树皮呈沉郁的赭红色,又似鲜血凝结后的铁红色。他在这林中行走了许久,从未见过如此颜色质地的树木。他这时面对着树干,只觉从树中散发出的香味更加浓郁,如扑天盖地般地围绕着他;这香味的力量极大,似乎能将他整个身子托起,又似乎能将他身上一切的伤痛病苦都袪除洗净,不留痕迹。他忍不住举起右手,伸手去摸那赭红色的树干,树干的质地看似坚硬冰冷,不料触手却极为温润,好似人体肌肤的微温一般。楚瀚大奇,伸手抚摸一阵,望见树干上有一节略略突出的小树枝,心中一动,便伸手将突出的树枝折了下来。

不料这一折,他全身却陡如遭到雷击一般,剧烈震动,眼前一黑,就此昏了过去,手中仍紧紧握着那段折下来的赭色树枝。

百里缎坐在数尺之外,仍被千百只蚊蝇所围绕困扰,并未注意到楚瀚的举动。无奈之下,她只好点起火折,不断在身边挥舞,勉力将蚊蝇驱散了一些,喘了一口气,望向逐渐暗下的天色,感到四周宁静得可怕。她出声唤道:“喂!你还活着吗?”

楚瀚没有回答。她凝目望去,见到他侧身倒在一株树下,双目紧闭,神色安详,胸口起伏,显然还在呼吸。百里缎见他没死,这才略略放心。

一片黄昏的宁静之中,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百里缎一惊,跳起身来,握紧弯刀,生怕是蛇族的人追上来了。但听前方树丛沙沙声响,接着一团黑影从树丛中快速窜出,鼻如猪,牙如象,一身粗毛,丑怪已极。她从未见过这等生着猪鼻獠牙的怪物,不由一惊,待看得仔细了,这才恍然:“是头野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