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第3/4页)

练月从怀里摸出一点碎银子,打赏他的辛劳,伙计见到银子,立刻不瞌睡了,忙谢客官,将银子喜滋滋的揣在身上,又去睡了。

练月尝了一口炒鸡蛋,别说,这伙计手艺还不错。

她就着下酒菜喝了几杯,喝累了,就站起来在大堂里四处转悠,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后来还是停在了柜台前。

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坛子和瓶子,有的像酒坛,有的估计就是装饰的花瓶。

架子三横排,每一排摆十个,只有第二排是九个,缺的那一个在左端。

她盯着左端的空白,一直想一直想一直想,她觉得这个是突破口,否则为什么只记得这一件事情呢?

她东想想,西想想,正想着呢,耳后忽然传来卫庄的声音。声音很低很轻,因为夜里寂静,所以听得很清楚:“你又喝酒?”

练月被他的突如其来吓了一跳,但因为是熟悉的声音,所以很快镇定了下来,她扭头瞧着他抱怨道:“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卫庄微微皱起了眉头:“我走路没声音,还是你想事情太投入?”

练月往饭桌走,边走边问:“这才什么时辰,你就起了?”

卫庄道:“我还想问你,一个人大半夜在这喝闷酒,是睡不着,还是想到什么事了?”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桌边,卫庄看了一眼桌上的下酒菜,笑了起来:“半夜还有人给你弄这个,真行。”说着坐了下来。

练月闷闷道:“我总觉得这客栈藏了什么东西,我想把它找出来,可又不知道在哪,勾得我很难受,就睡不着了。”

卫庄伸手将练月的杯子拿过来,斟了酒,仰头喝了一杯,品了一下,平静道:“这酒里兑水了。”

练月正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不能自拔,听到他这么说,立刻就笑了:“有酒喝就不错了,你知足吧。”

卫庄一手掂了酒壶,拿了酒杯,一手端了花生米,道:“走,上去吧,别打扰人家休息了。”

练月便端了炒鸡蛋和凉拌黄瓜,两人上楼去了她的房间。

夜里凉快,坐着喝喝酒,聊聊天,倒也算惬意。

练月想听卫庄聊往事,卫庄因为还没将自己真实的身份告诉她,就只讲自己小时候的事,也讲自己拜师学艺时的事情,唯独没讲自己在天阙城的经历。

酒虽然兑了水,但几乎全被练月灌进了肚子里去,卫庄倒是个善解人意的,也没拦她,而且还帮她倒酒,让她喝个痛快。喝完之后,倒也没耍酒疯,就趴在桌子上安静听他讲少年往事。

这几年,卫庄很少同人讲过去,偶尔提起,也只是极快的带过,好像韩厥这个人的一切都埋葬在了天启二十一年。

那是他人生最惨痛的一次教训,因为他对人心的不察。

他见到慧娘第一眼,就知道那是一个聪明的女人。那时他刚在天阙论剑上夺了剑魁,又被封了侯,远在卫国的家族荣耀无限,师门名满天下,他风头一时无两,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样的女人都唾手可得,唯独在慧娘那吃了闭门羹,于是便生了兴趣。

那是一个知情识趣的人,有来有往,很擅长拿捏那一两分微妙的分寸。

他觉得那种分寸感很有意思。

慧娘吃过一些苦,很懂得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常常忧虑,他不过是一时兴趣,即便后来他们成了亲,她依然忧虑。

他知道她吃过苦,也知道她的不安,在逐渐安稳下来的日子里,他以为自己能抚平她的不安,现在想一想,慧娘的不安,无论他给什么,都抚不平。

那不安在遇到机会的情况下,就变成了欲望,而欲望是永远填不满的。

他跟慧娘朝夕相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

后来想想,那件事其实很简单,也不是没有蛛丝马迹可寻,倘若他稍微不那么大意,就一定能发现潜在的不对劲,可他没有,或者说他当时有疑心,但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觉得不会

那年他二十七岁,自认入世已深,能洞察一切,可还是没防住,栽得头破血流。

到太平城之后,他几乎是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说是自我惩罚也好,说是画地为牢也好,说是了无生趣也好,繁华种种不过是一场梦,没有什么再值得他费心费力的去追求。

在太平城,除了平昌府之外,他最常去的地方就是竹林后面的澜山寺,时日久了,便跟方丈成了朋友。

他对朋友,也从不讲往事,讲也是风轻云淡的一句,还是对过去介怀。

他以前也从未对她讲过,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不介意讲这些了,他能顺其自然的讲起过去,像吃饭喝水一样顺其自然。

不知道是时机到了,还是她的缘故。

他其实还是不懂,一个女杀手,从血腥和杀戮中成长起来的人,为何会如此甜蜜,在他身边时,甜得他像化了一样。他的戒心,在她身边是最低的。唯一能想到的,大约就是她身边有贵人,在血腥里也教会她如何爱人,大约是那个明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