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岩浆(第13/14页)

 

从主观因素说,他们也忽视了这个人的精神底蕴。

 

1906年,蒋入陆军速成学堂(保定军官学校前身),有日本军医教官讲卫生学,取一土块置于案上,说:“这一块土,约一立方寸,计可容四万万微生虫。”停片刻该医官又说:“这一立方寸之土,好比中国一国,中国有四万万人,好比微生虫寄生在这土里一样。”话音未落,课堂内一学生怒不可遏,冲到台前将土击飞,大声反问道:“日本有五千万人,是否也像五千万微生虫寄生在1/8立方寸土中?”军医教官毫无所备,稍许缓过劲来,发现是学生中唯一不留辫子的蒋介石,便指其光头大声喝问:“你是否革命党?”该事在陆军速成学堂掀起轩然大波。

 

1908年,蒋第一次读到邹容的《革命军》,而邹容已在5年前被清廷处死;蒋对《革命军》一书“酷嗜之,晨夕览诵,寝则怀抱,梦寐间如与晤言,相将提戈逐杀鞑奴”之句,对革命与造反的情怀难以言表。

 

1912年,蒋在日本创办《军声》杂志社,自撰发刊词,并著《征蒙作战刍议》一文。当时沙俄引诱外蒙独立,蒋十分愤慨,“甚思提一旅之众,以平蒙为立业之基也”。

 

不可否认,这个人青年时代一以贯之的极强的精神气质。

 

1924年6月24日,蒋给黄埔军校学生作《革命军人不能盲从官长》的讲话,说:“十三年来,中国的军人被袁世凯辈弄坏了,他们专用金钱来收买军人,军人变为他们个人的利器,专供他们做家狗”,“官长权限一大,便可卖党卖国”;又说:“我们革命是以主义为中心,跟着这个主义来革命,认识这个主义来革命的,决不是跟到一个人,或是认识一个人来革命的。如其跟到一个人,或是认识一个人来革命,那就不能叫做革命,那就是叫做盲从,那就叫做私党,那就叫做他人的奴才走狗了。中国人的思想习惯到如今,仍旧是几千年前皇帝奴隶的恶劣思想。”

 

这篇讲话的思想甚为解放,后来的人们却有不同解读:据称讲话前半部分在说陈炯明,后半部分在说孙中山。因为陈炯明在广东搞军阀割据,也因为孙中山在广东搞个人崇拜。

 

也许当年蒋介石真如所指。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能够这样讲的人,必定具有一些信念的底蕴和精神的力量。

 

不爱钱,不怕死,是他不离口的革命军人二信条。

 

蒋介石1923年访苏,至彼得格勒参观冬宫。五彩大理石建造的金碧辉煌的沙皇宫殿,没有给他留下太深印象,他觉得“所谓金间、银间、翡翠间者,皆不过镀饰其外表,无足珍贵者”;而“惟新立一历史馆,标树其革命党过去之伟迹血状,皆足怵目悚魂,殊令人兴感也”;后来赴莫斯科城苏维埃参加纪念活动,“听加米涅夫、布哈林等演说,又见海军革命发难二官长及一水手,登台表述其勋劳光荣,心颇感动”。

 

他胸中曾澎湃过怎样的激情。

 

所以黄埔军校门口有一副铿锵作响的对联:

 

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蒋介石的力量不仅仅来源于兵力和金钱。这些方面,冯玉祥、阎锡山、唐生智、李宗仁皆不敌。

 

苏联军事顾问契列潘诺夫1968年在莫斯科出版回忆录《中国国民革命军的北伐:一个军事顾问的笔记》中这样描写蒋介石:“在军事工作人员中,他与我们关系最密切。懂政治,自尊心强得可怕。读日文版的拿破仑著作……能很快作出决定,但经常考虑欠周,于是又改变主意。倔犟,喜欢固执己见。他在政治进步中应该会走到合乎逻辑的极点。”

 

这是共产党人遇到的前所未有的对手。

 

自1927年4月18日南京国民政府成立,至1949年4月23日南京解放,蒋介石在大陆统治22年零5天,三次上台三次下野,可谓“三上三下”,回回依靠枪杆起死回生。

 

第一次下野是1927年8月14日,因为国民党内各派系的争夺权位;但不到5个月便被请回来上台。

 

第二次下野是1931年12月15日,因为“九一八”事变东北三省被占和“剿共”不力,仅44天就重返南京中枢。

 

下野成为蒋介石的一种聚集力量的策略。枪杆子在手,自会有人来请。结果每一次上台都比原来的实力更加强大,手段更加老辣。国民党把能够把蒋赶走的时间越来越短。越来越离不开这个非同寻常的人物。

 

但毛泽东让他第三次下台。

 

1949年1月21日,蒋介石在南京总统官邸宣布“引退”。这一次是他统治大陆22年的结束,真的是流水落花春去也。

 

遇上了毛泽东,蒋介石便也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共产党人。

 

他早就知道毛泽东。“三二〇”中山舰事件后,通过“整理党务案”被赶出国民党中央的,就有宣传部代部长毛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