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怅怀(十九)(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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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州,青堆集。

庄户李富贵佝偻着身子,背着一大捆柴草,走到自家围屋边的草棚里堆放好,才在闻声端着瓢热水出来迎接的女人唠嗑下,紧步走进了屋子里。

他一边喝着微烫的热水,一边打量着自己的陈设,思量着是否还要赶在再添置一些紧要的。

不大的土坯墙泥灰地围屋外间里,颇为局促的堆了没上漆的,桌案橱柜等几件简陋的家什,但成色都是比较新的,还带着手艺粗糙留下的毛边和粗搽儿。

夯土炉灶边上的粗煤球,坛子装的咸菜,梁上挂的蔓瓜、柿子、干椒、蒜串,堆在墙角的几个谷物袋子和外头公用仓窖里的豆薯,都让人很有些安心的感觉。

要是放在以前,一年到头只能辛辛苦苦从田天土里刨食,好容易巴望着老天开眼,遇到正常年景,小心翼翼的伺弄着庄稼,得以多扒拉点粮食。

却又要一道道的交过各种皇粮赋税,官府的层层支应,地方大户、庄头,乡里的摊派份子。最后,落到手里的依旧是连糠带麸紧巴巴的一点点。

然后要指望着一年到头都不生病,也没有其他的意外,才能从牙缝里省出一点点剩余来,在年关的日子里换上几斤杂面,让全家人吃两顿热干饼子。

而为了这个目标,在平日里就只苦巴巴的煮一锅清汤寡水的野菜粥对付了,男人是顶梁柱和主要劳力,得把稠的都捞走,而女人孩子就只能刮锅底的汤水残渣骗肚子了。

如果不小心有个头疼脑热的,又实在熬不过去,那就只有想办法向村里的村正、里长,保人之类的大户举债。

然后在一年叠一年怎么也算不清,怎么也还不上的利滚利中,最终被夺走家传的一点薄田,或是辛辛苦苦开出的贫瘠山地,乃至卖儿卖女,最终举家都沦为别人私属契奴、佃户。

那就只能吃糠喝稀的用自己一辈子,乃至世世代代的子孙来偿还着说不清的债与利了。那真是永无出头之日的深深绝望与悲哀了。

这还没有算上那些,指到谁谁就破家的官派役使。遇到这种情况,就算是地方上的殷实人家和富户,也少有不破产的,至于普通的贫家,那就只有逃亡乞食的一条路可走了。

现在,哪怕是那些挤在集体宿舍,挣工分的单干户,只要够勤快卖力就好,忙时吃干,闲时喝稀,却绝少有饿肚子之虞。

而有家庭的安置户,在集体田庄的份地上种出来的粮食,只要经过交公的五成和集体一成,剩下的就是自己的。还可以轮流使用合作社里现成的农具和耕牛,只要很少的折旧代价和草料钱。

而且在闲暇时间,大人小孩都有机会到公中干点零碎活计,赚点实物贴补家用,顺便将当日的饭食省下来。虽然酬劳很有限,但是积少成多也是一笔收入。

而家里的青壮,如果报名参加屯庄里的站队集训,并且加入巡护队的话,那还可以免去日常每月三天的公中劳动,以及农闲时的集体劳役征募。

一年到头如此应接不暇的忙碌操劳下来之后,效果也是颇为显著的。

因此,在大雪落下来之前,全家落下来的口份粮,除了留出日常果腹的豆薯之外,还能结余出一百斤晒干还没脱壳的生麦和三十斤的干豆子什么的杂七杂八。

因此,可以用来盘算着年关时的用途,比如扯几尺结实耐磨的粗布,割两斤肥膘,称一些肝肺之类的便宜下水,或是整条咸鱼来,就可以过个相对宽裕的好年了。

因此,作为李富贵这个外来壮年光棍,与当地带着拖油瓶的年轻妇人,所组成典型淮东特色的新家庭,还是有所盼头和指望的。

但要说在淮东治下,不算那些军爷和官人之外;平常日子过的最好的群体,还是属于沿海各州下劳役营,捕捞队里和近岸贸易船上的那些老渔民,老船户;

虽然有海潮浪讯之风险,但在出海的日子里,他们几乎是天天无(鱼)肉不欢,还有定额配给的烧酒喝(驱寒除湿)。

其次是靠近海边的盐场、工地里的那些编户,虽然劳动艰苦繁重环境也恶劣了些,但直接可以拿工分换成盐的他们,通过与地方上的以物易物,可以说是一年四季大部分时间里,各种干鲜海产变着花样吃。

然后才是那些内陆沿着数条大河支系分布的,各色劳役营转型而来的官做工坊和公营农场、田庄。主要都是最早几批进入淮东垦拓的“老”移民及其眷属们所构成的。在紧张繁忙的集体劳作和出工活动中,至少可以保证咸鱼、盐菜、大酱的佐食不断顿,隔三岔五还有大桶装的“代肉”开开油荤。

他们所在的场地加起来,也几乎提供了来自大后方,近一半以上的粮食和农副产品产出。因此在日常需求上稍微省一下,很容易就有所积余,然后通过供销社外不定期的野市、小市,等小规模的互通有无,而达到有限水准的互利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