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扶苏与他的母亲(第2/8页)

秦始皇是严厉认真的人,他按你卢生的话办了,你卢生的话可信不可信,真人来不来得了,仙药找不找得到,就得拿话来说,要你兑现了。秦是法制国家,重视实践实效,对待奇物方士,“不得兼方,不验,辄死”。该法规定,凡有方术特技,不得模棱两可,经检验不灵验者,以死罪论处。卢生等一帮方士们,实在是有些玩不转了,于是串通起来,一齐大逃亡。秦始皇大怒,将此案交由御史台追究刑事责任。在追查审讯的过程中,在咸阳的各种方士奇技者、部分言论文学者都被牵连进去,最后的结果,判定其中四百六十余人有罪,被活埋于咸阳东郊。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坑儒”事件的来龙去脉。

3. 黄牌警告

坑儒这件事,最早见于《史记》。两千年来,我们相信这件事情,把它看成暴君秦始皇的标志性罪行之一。历史侦探在调查秦始皇疑案的过程中,没有发现秦始皇反儒的确切证据。在追查扶苏的案件时深入坑儒事件当中,经过仔细的查阅寻访、严密的追踪考察以后,历史侦探获得充分的证据,断定坑儒是一桩伪造的历史,一桩一而再、再而三的三重伪造的历史。

简单说来,秦始皇坑方士这件事情,本身就是编造的故事,是西汉初年的方士们编造的,为的是将自己打扮成暴政的受害者,便于自我吹嘘,游说权贵以博取禄利。西汉中期,司马迁编撰《史记》的时候,为了警告怂恿汉武帝求仙求药的方士,不小心将这个不可信的故事写进了书中。到了东汉初年,儒家的经师们为儒学的国教化制造舆论,为了将儒家的经典抬举为圣经,将儒生们塑造为殉教的圣徒,他们将秦始皇坑方士的故事改造成秦始皇坑儒的故事,在得到官方的认可后,从此作为“历史”一直流传下来。这桩历史疑案,隐秘曲折,已经超出了眼下本案的追查范围,我把它的来龙去脉以附录的形式放在书末,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另外翻阅。

不过,在坑方士这个可疑的历史故事中,我们可以了解到一个比较可信的史实,扶苏对秦始皇信方士、追求长生不老的做法有不同的看法,也可能对秦始皇过于急切的施政表示担心,曾经站出来劝谏秦始皇。这个时候的秦始皇,大概是因为服用了方士们进献的仙药,又修炼神奇方术的缘故,性格变得暴躁,他当即大怒,发落扶苏出京,到上郡(今陕西榆林南部一带)蒙恬所统领的北部方面军中出任监军。

始皇帝贬斥扶苏出京,毫无疑问是对扶苏的惩罚和警告,相当于亮了黄牌。不过,黄牌不是红牌,贬斥出京并不等于废黜。这件事情,只是一个信号,显示了始皇帝在继承人问题上出现了犹豫和摇摆,表示他还想继续观望和考察。我们为什么这样说呢?至少可以举出两个理由。

第一,上郡地区的重要性。上郡在陕西省北部,包括现在的延安、榆林以南地区,紧邻秦帝国的首都内史地区,是秦帝国北部军的总部所在地。秦帝国的北部军,是大将蒙恬所统领的三十万精锐部队。这支军队,在蒙恬的统领下,击败匈奴,占领河套地区,修筑连接长城,在秦帝国的北部构筑起坚固的防线。北部军的任务,首先是防御匈奴,警戒匈奴的骑兵军团南下入侵。同时,北部军的总部设在上郡,上郡是首都的北部防区,所以,北部军又是拱卫首都的外围部队,相当于过去的北京军区。北部军统帅蒙恬兼任首都地区的最高军政长官——内史,完全掌控着首都和北部的军政大权,其地位之重要,非同寻常。始皇帝将扶苏派到这里来做监军,不能不说是怒中有爱,贬斥中有重用。

第二,扶苏到上郡以后形成的局势。扶苏善于取信于人,也善于与人相处,他到上郡出任监军以后,与大将蒙恬共事,关系融洽,合作得非常好。前面提到,蒙恬的弟弟蒙毅受宠于始皇帝,多年以来,一直在始皇帝的身边担当枢要重职,我推测可能是出任郎中令,相当于宫廷内卫大臣。扶苏是皇长子,众望所归的皇位继承人;蒙恬是帝国北部军统帅,兼任首都地区的军政长官;蒙毅是内廷中枢政要,始皇帝最亲信的侍从大臣。扶苏与蒙恬共事,内有蒙毅的支持,皇长子与蒙氏兄弟在政治上携手联盟,事实上成为始皇帝之下最大的政治势力。

我在整理这一段历史的时候,感到晚年的秦始皇虽然暴躁,却不糊涂。从他一生的为人行事来看,他是一个决断敢行的人,为了最大目标的实现,不惜承担巨大的风险。他性格鲜明,处理事情果断而急切,怒气之下常常有过激的举动,一旦省悟又马上更正,毫不优柔寡断,也不拖泥带水。唯有在继承人问题的处理上,秦始皇的所作所为,处处显示出矛盾和彷徨。他贬斥扶苏出京,当然是明确的政治态度,表示他有意对继承人问题作重新考虑,表示了警告性的惩罚意图。然而,出京不远到上郡,让扶苏就近掌控了秦帝国最重大的军权,又是一种温存的布局,事实上为扶苏造成一种实力继承的态势。看得出来,始皇帝犹豫于两可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