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第2/11页)

这二人,一个是百姓,一个是官员,都撞顶了粘罕,不愿苟活。粘罕杀了他们,却从心里敬佩他们。尤其是石竫那最后的一句话,叫他几夜都睡不好觉。

张孝纯凭太原城顽抗了九个月,拖住粘罕的腿,使他的声誉顿落,不能与斡离不相竞,粘罕心里却也敬重他。城破之后,张孝纯拜降了。从此他在粘罕心里变成一棵草。以后粘罕常当着张孝纯的面痛赞坚守不屈的王禀,用来讥辱他。看到他两颊发赤,要想辩几句又不敢辩的样子,粘罕心里痛快。

这个张邦昌呢,连张孝纯也比不上。如果张孝纯还可算作一棵草,张邦昌只是草上的一只小虫子。粘罕实在看不起他,不明白皇帝与谙班勃极烈怎么会看上他,让他来做南朝之主!

这一点倒是他的谋主高庆裔提醒他了。

“张邦昌固是阘茸庸奴,如南朝立了个英主,与我朝何益?倒不如庸奴易于驾驭!”

此话一语破的,扫除了他思想中的最后障碍。

斡离不用沉默表示同意,粘罕用热烈的反应表示同意。二位统帅如此,阇母、娄室、希尹以下对废赵立张一举自然不会再有异议了。接着在研究具体执行方案上,粘罕又提出许多建议:首先是把赵官家及道君皇帝骗到青城来,加以扣留。然后要宋朝百官议废立之事,总之是不使用武力,要渊圣自动让位,要百官自动拥戴张王,那时黄袍加身,军民百官高呼万岁,大事可成。

“赵皇手下也有有识之士,如不使用武力,他怎肯入壳,来到青城受羁?此事还待商量。”

不太了解情况的完颜斜也提出了疑问,粘罕毫不犹豫地回答:“此事容易。谙班有所不知,如今赵皇已成为我囊中之物,恰似一团和了水的面,要他方就方,要他圆就圆。明日让萧庆传话与他,说是要共议为大金皇帝加徽号之事,叫他与道君皇帝、宰相何等同来,他们焉敢不来!”

“诸臣议会,必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怎得他们自己提出废赵皇,立异姓之事,知我大金皇帝已意有所属,要立张邦昌为王?此事难处。”

“这也不难。上月初翰林学士承旨吴幵随赵皇同来,私下说诚愿为大金效死力。此事只要说与他听了,他自有安排。”

这两段话都回答得头头是道,人们听得出这是刘彦宗心中早有打算,借粘罕的嘴说出来罢了。完颜斜也听后,表示满意。斡离不还是沉默无言,不表示异议,这些具体的办法就算通过。

还蒙在鼓里,为自己的命运把握不定而发愁的渊圣皇帝的命运已由别人替他决定了。受骗出城,受羁青城,被废黜,被折辱,如果别人不让他马上就死,他还得受长期的凌辱。这条漫长的可耻的道路将一直陪伴他到底,直通进他的坟墓。

联系着赵皇命运的北宋王朝的命运也在这个会议中决定。它的死亡要爽快得多,只消挺一挺脖子,别人一刀就把它报销了。

2

渊圣第二次蒙尘,对军民百官宣布,果然是:为议加徽号之事,出城见两元帅。

渊圣本人是否相信这次出去真是为了议加徽号之事,这很难说。一方面他事前已与词臣集议,拟定了“继天集统,昭德定功,敦仁体信,修文振武,光圣皇帝”这样一长串有二十字的歌功颂德的徽号准备加在大金皇帝头上。下面的都是泛泛之词,要紧的是冒头四个字,承认他受天之命,膺承皇统,那就等于否认宋朝的天子皇统的地位,因而引起主管其事的太常博士华初平的反对。这个博士确实是个博览群书、不识世务的士人,国家已亡在大金皇帝手里,送他一个空空洞洞的尊号又值得几个大钱!何况金方派来的邀驾特使高尚书(他是粘罕的亲信汉儿高庆裔)、常住东京都堂办事的萧骷髅都在现场,官家、大臣谁敢说个不字。果然萧庆的脸色一沉,华初平的太常博士立撤,改派擅长文章的汪藻代替其任,要他连夜草定册文,明天随驾去青城备用。

高庆裔和萧庆的这番做作,倒使渊圣、何相信此行果真是为了议加徽号之事,他们放下了一半的心。拟定随驾的名单中有金人指定的郓王赵楷、宰相何、枢密使曹辅。翰林学士承旨吴幵、翰林学士莫俦、兵部侍郎司马朴等。其中郓王是代替太上皇出城,司马朴由斡离不特别指定,有类乎“特邀代表”,临时把他从工部郎超擢为兵部侍郎。曹辅在宣和时以疏谏太上皇微行至李师师家出了名,“直声振于天下”,后来做了大官,几番为金人效劳,证明他走的是一条弯曲的路而不是什么直道。他被金人指定,性质与吴幵、莫俦一样,是想派他的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