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4/13页)

“这小子好傻!哪来这一套酸气扑鼻的迂腐之论?”郭药师不禁在心里窃笑赵松寿的幼稚无知,“你敬朝廷的人如神佛,他们看你还是一束刍草,叩头下跪,又有何用?”

闲语撇过,当下他们认真地研究起这份战报来,经过综合分析,判断金军将于明天发动进攻,具体的作战计划有如下两条:

明日拂晓前后,斡离不要亲统一军从白河东岸的大本营吴雄寺出发,渡过白河,与郭药师的主力接战后,直占燕山外围重镇通州,进围燕山。

金军大将阇母另统一军,从偏南的皇子庄出发,渡河后,压迫驻扎在长陵营的张令徽、刘舜仁两军,隔断他们与郭药师主力军的联络,然后迂回南下,切断运河粮道。

针对金军的作战计划,郭药师与赵松寿拟定了先发制人的反击方案:

他自己亲率赵松寿的精锐骑兵作为主力,于今日午夜前就渡过白河直扑吴雄寺的斡离不大营。当时正在冬令,白河水浅,根据事前测量,他选择的渡河点,水最深处也不及马腹,要渡过去并非难事。为了增加实力,他把张令徽麾下的大将皇贲调来,令他统属所部步兵,限于子、丑之间到达指定的渡口,渡河东去,接应赵部骑兵。

皇贲虽是张令徽的部将,平日多受他的笼络,张、刘与金人秘密往来的情报多是他向郭药师提供的。现在把他调来,既增加了赵松寿的后备力量,又削弱了张部实力,可算是一箭双雕之计。与此同时,郭药师严令张令徽率本部人马扼守河口,不得妄动,如果阇母军渡河,俟其半渡而击之,不放他们过来,也不许追击过河。刘舜仁所部相机协助在渡口作战,并拨出部分兵力,加强运河一线的防护力量。

抗金的方针定了,郭药师在拟订方案时,不缺少决战的勇气。实际上它是一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军事冒险计划。郭药师把自己的命运孤注一掷地押在赵松寿这张王牌上,只要赵部渡河顺利,能找到斡离不的主力,一战挫动了他的锐气,就不难取得全面大胜的战果。张、刘二军虽不可靠,但只要把斡离不主力军击溃了,阇母所部自救不暇,安敢渡河挑衅,更加谈不到迂回南下去切断运河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决战之前,忽然截获了金军的军事文书,使敌方的行动尽在我的烛照之中,而我据以制订的反击方案,却为敌方意料之所不及,这在双方的战略部署上,我已着了他的先鞭,先就掌握了三分胜机。

至于决战之际,全看赵松寿一军的表现。峰山之战,赵氏兄弟骠勇异常,赵松寿表现更加突出,他率部左右决荡,只经过一个时辰的激战,就把萧干所统奚军击溃,以后即形成摧枯拉朽之势,彻底消灭了奚部的战斗力量。今天赵松寿慷慨请战,勇气百倍。他的部下,多时在居庸、南口一带集中训练,犹如新发于硎的利刃,人人摩拳擦掌,希望一举得胜,士气空前高涨。郭药师觉得让历史重演,继峰山大捷之后再来一个三河大捷,也完全是意中之事。对此,他自己也有充分的信心。

现在就要看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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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云密布的黑夜把双方的动静都遮蔽起来,而呼啸着的山风,也起了助手的作用,把秘密行动的部队偶尔发出的一点嚣声都掩盖住了。这一场不仅决定燕山府命运,而且也关系到宋金两朝兴亡的战斗,就这样悄悄地开始了。

赵松寿亲自率领一千名轻骑兵,作为第一批渡河部队。十二月初五的新月,只有过了午夜时分,才透过重重云层,露出淡淡的光亮,依靠它的指引,赵松寿饬令所部,严格按照规定的渡口渡河,渡河时彼此照顾,相戒不要发出很大的声音。他自己身先士卒,第一个就渡过了白河,在西岸没有发现一个敌踪,他带着渡河成功的舒畅的心情,拍马径向东北方向驰去。这时再要遏制士兵的欢呼声,几乎是不可能了。看见主将东驰,陆续渡河上岸的骑兵等不及整好队伍,就鼓噪着、呼嚣着,舞弄手里的兵刃,跟随赵松寿迅捷驰去。

横在胜利道路上的第一道障碍,被顺利地克服了。郭药师听到第一线传来渡河成功的好消息,不敢怠慢,自己迅速渡过河,在亲将的簇拥下,快马东驰。

起更以后,云层逐渐散开,但是月色更加朦胧了,从平地上腾起的一片雾好像在它上面蒙上了一层轻纱,随着雾气的逐步加浓,这块透明的轻纱也逐步变成半透明的绢子,最后变成完全不透明的幕布,这时大地上又回复到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起先,被战士们压抑不住的欢腾泄露了一部分的军事秘密,现在却被包裹在更加保险的浓雾中间,战士们的心情稳定下来,又复归于沉默,连得杂乱腾踔的马蹄声也变得更加掩抑,更加有节奏了,似乎战马也通人情,懂得在这样一种带有袭击性质的军事行动中,不宜过于暴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