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3/7页)

鉴于对张孝纯的做法过于简单粗暴,以致遭到峻拒,这次童贯学了一个乖,他指示马扩见到刘鞈时,要分两步走,先提委托练兵之事,要刘鞈就地募集两万义勇,限期一个月编练成军,这是无论如何也完不成的任务,姑且与他蘑菇几天,再相机提出调兵之事,并寄语此事攸关宣抚司的生死存亡,务请刘安抚念多年相知之雅,勉为其难,克日调军西上,听候拨用。

自从第一次伐辽战争以来,刘鞈就在真定府埋头苦干,训练了一支以“敢战士”为名的新军。它成军不久,就参加第二次伐辽战争,立下战功,后来编制逐渐扩大,力量增强,隐然成为燕山路的后劲。这正是刘鞈两年来苦心孤诣、心血凝注的结果。童贯离任前,保举刘鞈为真定路安抚使,就因为他手里有这一点实力,而刘鞈也是凭着这点本钱才敢于走马上任的。依靠它,真定路的军政才粗能自立,而虎视眈眈的郭药师也因为顾忌刘鞈的这支军马,不敢随便派军队侵入燕南地界。到了兵荒马乱的时代,不但是军阀,文官们也同样知道手里要掌握一些实力才能站稳、站平的道理。

事情攸关到他本身的生死存亡,那就顾不得宣抚使的生死存亡了,不管他们之间有多少年的相知之雅。

刘鞈的这番苦衷,马扩是了解的,抽调真定军,于公于私都会造成很大的灾难。他根本不考虑童贯的什么一步走、两步走,第一天见到刘鞈时,开门见山,就把童贯的本意说清楚了,看看他如何回答。

果然刘鞈一听要调走他的军队,等于要他的命,顿时翻起白眼,断然拒绝道:“此事万不可行!”

为什么万不可行,刘鞈急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道理来。马扩只要他再坐实一句,追问道:“宣抚重视此事,特遣马某前来传命,难道真无商量余地吗?”

“绝无商量余地!”

“宣抚克期半月,全军就要调到太原。是否容马某回司后,与宣抚婉商,缓期一个月后再作计较如何?”

“无论一个月、两个月,此军决不能调动,无可计较之处。”

“童宣抚明令抽调全军,先答应他调去一半候用,如何?”

“一半也不能调。”刘鞈失去了他平日的稳重自持,愤然说,“请马廉访说与宣抚知道,就说刘某说的,真定一军,一人一马也不能调。”

“刘安抚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叫马某如何向宣抚回话?”

“马廉访如何回答宣抚,请自己斟酌。平日在宣抚前可不是你们几位说话最多?今日刘某却不能越俎代庖,代你斟酌回答宣抚的话。”

刘鞈虽不能断定调兵之议是马扩的主意,不过童贯不派别人而派了他来传话,那么他至少是深知内情的,不由得气愤地刺了马扩几句,以发泄其私愤。

马扩且不与他纷争,就事论事地说道:“安抚与童宣抚有多年相知之雅,难道不深知其为人?宣抚意有所欲,如不与他一点转圜的余地,他岂能就此罢手?”

“刘某倒也想过了,可以转圜处,无不从命,无奈此事实无可以转圜处,宣抚定要怪罪下来,刘某也只好挺身认罪,甘心领他的责罚!”

“责罚倒也未必。”马扩微笑道,“只是童宣抚之为人,他如没想到几着狠棋,岂能令马某贸然前来传命?据某所知,宣抚已内定李质、王渊为宣抚司都副统制。童宣抚给王几道的私函,计日可达。如果王几道在李钤辖面前游说一番,他二人真去太原就职了,那时调与不调就由不得安抚做主。安抚难道没有想到这一着?”

刘鞈果然没有想到童贯会越过他,与李、王二人直接交易,实行这一条釜底抽薪之计。他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声问道:“马廉访与李、王二人见过面不曾?”

“尚未见过。”

“何时去与他们见面?”

“马某正待见过安抚后,再去看他们两个。”

“马廉访还见过别人不曾?”

“此来曾去访子羽未值外,尚未与别人见过面。”

“贤侄,看在你我多年相知的分儿上,见了李、王时,千万不要以此相告。”刘鞈动了感情,他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这贤侄的称呼在这两年来也还是第一次用到。单是这个称呼就把二人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这时刘鞈讲了一句难得的真心话,虽然还说得十分含蓄,“那李质为人朴直,倒不是见利忘义之徒。待刘某今夜先与他见面,稳住了他的心,就不怕王几道再去游说。你我有事,明日再谈如何?”

赞扬李质就是贬斥王渊,说李质不是见利忘义之徒正好是说王渊恰恰就是个见利忘义之徒。但掌握这支军队实权的是与他私人关系密切的李质而不是童贯的义儿王渊,只要把李质说通了,就不怕王渊再翻出什么花样。刘鞈要充分利用马扩给他这一晚上的时间去做好李质的工作,因此他对马扩表示了感谢之意。在这个与他个人生死攸关的问题上,谁能给他一点帮助,他都会露出这一丝真诚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