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困惑的格哈尔德

很高兴有机会同你在这里谈话。这些年来,父亲被以各式各样的罪名指控,没有一件是真的,现在,我可以做出澄清了。1940年到1945年期间,他是本市的市长。我母亲是德国女童子军的指导。父亲出身于商人之家。他的父母开了一个肉店,门面很小,进项也不多,刚够养活自己。我还记得祖父、祖母两位老人。我母亲也是本地人。她从来说不清楚自己父亲的样子。外祖父死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原本是个工人。我的外祖母靠缝纫为生。

我父亲生于1910年,母亲生于1914年,据我所知,两家人都世代生活在这个城市里。我父亲已经死了,母亲也死了,父亲死于1979年,母亲死于1982年。

父亲从一开始就加入了纳粹。我不知道确切时间,但他时常说,开头他就投身其中了。他和母亲是在一些党务活动中认识的。那时的情景一定很有意思。他们两人每逢谈论起来,总是兴致勃勃的。除了店里的事外,他挤出所有时间为党工作。他常常说,他为理想奉献了一切。母亲喜欢青年人,她从来都热爱孩子。

我们家有四个孩子。母亲永远是家中的主心骨儿。父亲常对我们发火,还打我们,但最后,还得母亲说了算。我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斯特凡是老大,生于1936年;然后是古德兰,生于1939年;安东,生于1941年。我最小,生于1946年,是在战后。

斯特凡成了一名管子工,现在自己开店。古德兰是家庭主妇,两个孩子的母亲,她丈夫在邮局供职。安东在一家汽车修理厂工作,是个领班。我自己经营肉店,不是父亲的那家老铺子,他投身政治后,卖了他的店。

我结婚了,太太和我一起料理店里的事。我们的儿子古斯塔夫十二岁,正在上学。我们过得不错,除了父亲从政的那一段儿,那后来成了他的罪名。人们不断攻击父亲。战后,他卸任很久了,人们还在找他麻烦。由于他已经卖掉了生意,他希望,实际上是必须找一份儿工作。但做起来并不容易,感谢主,贮木场的老板雇用了他。老板曾一直是父亲的支持者,他们以前就认识,在危难时相互帮助,父亲当市长时也帮助过他。上帝保佑他在战后留下了他的贮木场,因此可以帮得上忙。父亲于是成了这一行业中的一名经理。多亏如此,我们才能得到许多很便宜的东西。战后,父亲新盖了一间房子,他还帮我开了店。我如今就住在这间房子里,其中许多东西都是木制的。

母亲战后留在了家里。可能是为了照料儿女,不得不如此。她也像她母亲一样,做起了缝纫。有一段时间,她想去市里的一所幼儿园工作,但他们不允许。那里的一些人恨她。为的什么,我不知道。她做过什么事?当时,她与孩子们一起玩儿,带他们徒步旅行。这又有什么错儿?但也许,一些人报复别人,是为了捞取些好处。

父亲战后实际上没碰上任何困难,除了不再当市长。其他政党谁也不提名他,也就是说,他再不能进市政府工作。一天又一天,他们从他那里拿走了一切。战后很久,他常常说,成全他的是这些人,毁了他的也是这些人。我想是有一些人对他恨之入骨,但直到今天,我仍不知道原因何在。

我小时候,也受到一些人的责骂。一位老师曾对我说,你父亲是个老纳粹,坏透了。但感谢上帝,只此一位老师。他确实恨我,看到我同其他孩子打架,他会把我拖到一边,说知道我学不了好。父亲常说他是个老赤色分子,心眼儿很小,他是我父亲的仇人。甚至他们在街上碰上了,都会调转面孔,招呼也不打一个。按照这位老师的儿子海恩兹的说法,是我父亲导致了他父亲锒铛入狱。海恩兹比我小一岁,低我一个年级,但我们不在一所学校,因为他是这位老师的儿子。我们两家住得很近,但海恩兹和我从来不是朋友。他像他父亲一样,整天恨恨的。海恩兹曾对我说,我父亲应对数以百计的人感到负疚,还有其他类似的蠢话。我恨透他了,让他滚开,别来烦我,他反过来向我大叫大嚷,让我去问父亲城里犹太人的事。我问了父亲,他说犹太人都移民去美洲了,在那里生活得很好,他们今天可能比我们还快活。至少他们没有挨炸,那边也没有战争。一些年后,从美洲回来了几个人,两老两小,小的和我一样年纪。他们驾一辆又长又大的黑色梅塞迪斯进城,四处兜风,市长还接见了他们。他们可不像给人整得一无所有的人,倒是我父亲一无所有。他们受到欢迎,到处露面,成了贵客。听到他们谈起纳粹时代的情景,父亲常常大动肝火。他们在电视上讲了死难的人,讲了纳粹的罪行。父亲禁不住愤愤不平:“他们总想把一切都推到我们身上。”父亲要么说“胡说,一派谎言”,要么说“他们只会丑化我们,从来没一点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