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4/10页)

接着就是年龄的问题。想到这一点时,茂雄正走过卡卡阿克大街的一家生鱼铺子,而很多美国人在修车厂里,或者在电影院里,或者在教堂里也同样想到了这个问题:“但是,如果我转身去投奔一个可能是日本共党分子的人,我又怎么知道我不会背弃我一直致力于维护的、自由的根本理念呢?诚实的人们向来能够自圆其说。但如果那些显然不那么诚实的人找不到人来替他辩护,那么公正又有何意义呢?”

就这样,三个念头在酒川茂雄的头脑中交替出现,就像华尔兹舞曲似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最后,他将自己的苦恼对黑眉毛吉姆・麦克・拉费蒂和盘托出:“吉姆,首先,你作为民主党的领袖,其次作为麦克・拉费蒂和酒川事务所的老板,如果你的合伙人替共党分子辩护,你怎么看这件事?”

现在轮到黑眉毛吉姆・麦克・拉费蒂在逻辑、情感、正直、爱国主义和个人利益的分叉路上疲于奔命了。他的一番回答之中有两个有趣的要点,其实就是照搬他父亲在波士顿的经验:“对于民主党律师来说,替弱者说话永远没坏处。”另一点是:“只要在咱们的合伙关系中,由我代表天主教,那你爱给谁辩护就给谁辩护。”接着,从他在夏威夷的经验出发,麦克・拉费蒂又补充道,“对于一个19世纪以来首位日裔胜选者来说,要是被人家解除了公职,可真是奇耻大辱。”但出于谨慎,他拒绝提出具体的建议。

茂雄听了麦克・拉费蒂的评论之后脑子更乱了。他又开始散步,一走就是好几英里,茂雄最终得出的结论初看起来似乎完全不相干。他想起了明美——他的前任嫂子——说过的一句话,那是她离开夏威夷的那一天:“在整个夏威夷日本人群体中,我从未接触过任何可称之为思想的东西。”茂雄随即想到:“我有一个思想。我有一个理念,将会将整个社区向前推进。”他决定绝不能危及自己的土地改革事业,于是茂雄拒绝了哥哥的请求。

“我不会为日本共党分子辩护。”他说,“愿上帝原谅我的怯懦,如果这可以称之为怯懦的话。”

“至少我能原谅你。”五郎说。

这次旷日持久的挣扎可以解释为什么选举季最终拉开帷幕时,酒川茂雄能够怀着如此的决心,把土地改革问题当作头等大事来谈。他列出图表,以说明堡垒集团及其成员是如何通过控制大型信托产业来控制夏威夷的土地。他教人们怎样一寸一寸地解放这些土地。这样做不仅是为了夏威夷社会,更是为了保护土地的价值,“好比南非钻石商人每年只同意投放一定数量的钻石,以保持其高昂的价格。如此处理钻石的方式是合法的,一个人想买或不想买都随他的愿,但处理土地问题是不是也能如法炮制呢,毕竟土地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本”。

茂雄手上最能激起公愤的图表显示了某些家庭十分渴望拥有自己的土地,而堡垒集团却死死攥住那些土地寻求投机的机会。估价机关是唯堡垒集团马首是瞻的政府,他们为这些土地给出的估值只相当于其实际价值的百分之二,而这些机构为三百名普通小商人赖以生存的一点土地的估价也仅有其实际价值的百分之五十一。“你们和我,”茂雄对听众们大声疾呼,“实际上都在补贴那些大庄园。我们允许他们逃税。我们纵容他们持有土地,而不是投放在市场上。我们放任他们随意估价,借以逃避税金。我并不是有意跟这些大家族作对。要是我自己能长着他们那种聪明的面孔,我真是求之不得。你我都明白,当他们把手中最后一块土地卖给格里高利公司去开办新的大商店的时候,售价是三百万美元。而他们根据什么价格来缴税呢?七万一千美元。你和我一直都被蒙在鼓里,我们听任休利特家族扣着那些寸土寸金的地产,以实际价值的四十分之一来缴税。”

在公园里,在无线广播和电视上,酒川茂雄将他的主要观点解释得淋漓尽致,当选民们问他是不是激进分子,推行的政策是不是大刀阔斧的俄式改革时,茂雄抑制着心中的怒气答道:“不,我是一个保守的英国国会议员式的人物,我对夏威夷的所作所为,跟我这类人一百年前在英国所做的一样。记住这一点。我是个保守的人。那些觉得这件事情可以无限期拖延下去的人才是激进分子。因为他们的路线会造成悲剧,而我的路线会引向民主的方向。”

但在每一次集会中,迟早都会有人来捣乱:“你不也是个日本共产党分子吗,就像你哥哥五郎一样?”

茂雄为这个问题准备了一个聪明的答案。他垂下胳膊,眼神空洞地看着远方,静静地回答道:“在任何一次美国式的选举中,这个问题都说得上公平合理,选民有权得到公正的回答。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用最好的方式给出我的答案?”他摆出一副思考的表情,过了一会儿,茂雄用一种非常放松的声音开始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