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2/6页)

“石井君会借我一笔钱,”龟次郎兴奋而紧张地说,“我要在水手们常去的旅馆大街开一家理发店。所有的理发师都是女孩子。”

四个男孩子好像被恐惧攥住了脖子似的,慢慢转过头去看着漂亮的大姐。坐在一旁的礼子看着正在淘米的母亲,没有说话,可脸上却渐渐失去了血色。她明白,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不是大学,不是护士,也不是打字员,她要成为理发小姐。礼子知道,旅馆大街已经有了一家有理发小姐的理发店,男人们趋之若鹜。不管谁是老板,一定都发了大财。姑娘们可以拿到小费。

“可是,姑娘们从哪儿来?”礼子默默地想,“那些姑娘在文法学校里可没见过。”

“我问过石井君,可不可以让他女儿千鹤子来帮忙,”龟次郎说,掩饰不住声音里的希望,“他答应了,但是要我仔细看住她,不让她跟陌生男人混在一起。长谷川留美子也会给咱们干活,这样就有了三张椅子,我来负责扫地、擦鞋,咱们应该能挣不少钱。”

五郎突然把胳膊放在桌子上哭了起来,把大家吓了一跳。

父亲问:“怎么了?”

十六岁的少年呜呜咽咽地说:“礼子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出色的。”

“那她就应该愿意帮助弟弟们读书。”龟次郎静静地说。

现在,正在角落里做饭的母亲发话了,她说:“日本姑娘的责任就是帮助家里。我年轻的时候帮助过我家里,这让我成为更好的妻子。要是礼子努力工作,挣到钱,她就会更感激以后的丈夫给她钱用,让她抚养自己的孩子。这是她的责任。”

“可是,竟然去做理发小姐!”五郎边哭边喊。

“理发小姐挣钱更多。”母亲说。

五郎冲到姐姐跟前,搂住了她:“我当了律师之后,要挣一百万美元。”他用急促的英语说,“全都给你。”眼泪从他脸上流下来。接着,在学校成绩特别出色,但也比不上跟他一个班级的姐姐的忠雄也哭了起来,两个知道姐姐一直梦想成为教师的更小的弟弟也哭开了。这下龟次郎受不了了。做出这个残酷决定的人必须是他,龟次郎发现,自己的脸颊上也沾满了泪水。

唯一没有哭的是酒川太太。“这是她的责任。”她对颤抖着的男人们说道,刚说完,酒川太太发现自己美丽的女儿眼睛里也噙满了泪水,她再也忍不住了。这副重担实在是太重、太难承担了。酒川太太把五个孩子搂在怀里,也哭了起来。

酒川龟次郎的理发馆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它恰巧开在美国驻夏威夷的军事基地刚刚开始蓬勃发展之时,珍珠港海军和史高飞军营的陆军小伙子们全都涌到旅馆大街来,让当地艺术家文身,让女理发师给他们刮脸。但龟次郎成功的主要原因是给他看店的三个水灵灵的日本漂亮姑娘。她们都是橄榄色皮肤、黑头发、眼神柔和的年轻姑娘,这让穿着硬邦邦、刻意把白色军服保持得很整洁的小伙子们神魂颠倒。男人们走进来简单修修胡子,其实他们是为了看看姑娘们。理发小姐,再加上还是个日本小姐,这让他们觉得特别来劲儿。不久,熟客们就开始恳求这几个漂亮姑娘跟他们出去约会了。

这时候龟次郎就干预进来了。这家小理发馆刚刚成立的时候,龟次郎就教给姑娘们怎么用剪刀扎那些想摸她们大腿的家伙。他还给她们演示,对付最难对付的求爱者,最好的方法就是一看他们又要求爱,就在他们脸上放一条热毛巾。他鼓励姑娘们,让她们在那些没完没了的骚扰者的脸上用剃刀划个小口,尤其是在耳垂上,因为那里会不停地出血。但这个小把戏有时候会适得其反,因为姑娘们老是感到懊悔,所以特别仔细地给受伤的顾客包扎伤口,给他涂上止血剂,还用甜美的声音问他们:“疼不疼啊?”结果这些男人反而愈挫愈勇了。

每天一打烊,旅馆大街外面总是有游手好闲的家伙等着姑娘们。龟次郎把理发师们编成一支小小的队伍,领着她们一起走到坂井姑娘家,自豪地喊:“坂井君!你女儿回来啦,好好的,一根头发都不少!”他接着又走到长谷川家,喊道:“留美子回来啦!好好的,一根头发都不少!”到了自己家门口,龟次郎也总是告诉妻子:“咱们姑娘安全地回家啦。”日本人社区对龟次郎的出色行为赞叹不已。大家都说他的礼子姑娘是个杰出的理发小姐。

时光荏苒。1938年,五郎在麦金利高中读到最后一年的时候,一枚真正的重磅炸弹在酒川家炸开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事件让全家人吓得喘不过气来。那是7月底的一天下午,三个穿着蓝衬衣的男人来到卡卡阿克的家里,问道:“酒川先生,忠雄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