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4/8页)

那些年,有好多夏威夷人对未来忧心忡忡,看见他的所作所为更是吓得不轻。他们不想让华人上大学,不想让他们开大公司。他们希望——后来事实证明他们想错了——华人最好世世代代满足于在种植园干苦力活,而不要有任何更高的追求。当他们看到自己愿望落空,华人进入了公共生活的各个领域时,常常感到恐慌。当地人讨论通过一些荒唐的法律,要把华人全都赶走,或者不许他们加入某些特定的职业。其实,这些被吓破了胆的人们应该采取一个更干净利落的办法:他们该一枪崩了这个乌里雅苏台・喀喇昆仑・布雷克。

最初的种植园华工靠着艰辛劳动积攒下送儿子去伊奥拉尼学校读书的一点钱,这种行为不啻于一场革命。纵观世界历史,没有任何东西能逆转这种革命行为。当布雷克教第一个华人孩子念字母表的时候,那套陈旧的契约劳工制度便注定没法长久了。孩子一旦学会念书,他迟早会读到某本让他产生思想的书,而一个孩子一旦有了思想便能成就一切大事。

在夏威夷的那些年里,华人并没有受到特别的优待。种植园里那些动辄大喊大叫的鲁拿——即包工头——常把两个华人的辫子绑在一起一边一个地虐待且乐不可支。其他的鲁拿喝醉了酒便把一个过路的东方人的大辫子拴在马尾巴上,然后抽着马儿快跑。华人只好拼命反抗,后来这成了鲁拿们之间一个约定俗成的戒律:“如果一块田里有六个拿着甘蔗刀的华人,永远别上那田里去。永远别去。”

有一天夜里,一个被激怒的华人——后来没人推断得出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尖叫着跑进一个法国领事的卧室,手持长刀将其杀死。那些年,华人们经历了许多艰苦卓绝的日子。他们绝不是初来时《火奴鲁鲁邮报》笔下那些温顺的东方人。他们一转脸就能换上一副狰狞的面孔,实施报复行动快得吓人。要是让他们一天干上十四个小时的苦力,一个月只给三美元,他们绝不愿意继续这样的契约。双方的关系十分紧张,用华人做实验看来是失败了。

但乌里雅苏台・喀喇昆仑・布雷克不动声色地教给孩子们:“华人崇尚的种种美德,在夏威夷也一样可以助你成功。好好念书,听父母的话,攒钱,结交有诚信的人。”他还特别强调要入乡随俗。“剪掉你们的大辫子,”他建议,“穿美国式的衣服。参加他们的教会。忘记你是华人。”

一个男孩问道:“如果我们应该抛弃佛教,你为何不这么做?”

乌里雅苏台答道:“当我离开夏威夷的时候,我将会返回英国。在那里,我可以享有任何自由。但你们不能离开这座群岛。你们得跟美国人相处,他们看不起任何人的自由选择,所以你们得顺从他们。”他是个难于相处、固执己见的人。他为一个种族带来了改变。

在那些日子里,天刚蒙蒙亮,玉珍就到地里干活。她带着四个孩子,上学前的几个小时里,他们跟她一起在田里劳动。快上学时,玉珍用一块布蘸着芋头田里的泥水把孩子们擦洗干净,送他们去上课。上了一天学之后,孩子们会回到菜地里。天黑了之后他们回家,大个子基莫已经做好了热饭热菜等着他们。

这样艰苦的生活过了一年之后,基莫实在受不了华人这样来来回回地跑,于是提出:“咱们为什么不离开这座房子,在山谷里建一座小屋?咱们留着这块地种蔬菜。这样,大家都不需要大老远跑来跑去,我也能离弹子房近些。”

玉珍想了一会儿,说:“我舍不得占一英寸菜园来盖房子。”

“但是你看!”基莫反驳道,“只要占菜园里一个小小的角落,这里你就有一大片地了。”

“要是那样,”玉珍也反驳,“阿皮科拉采念珠藤就得走上好长一段路。我比阿皮科拉擅长走路。”

“我在想,”基莫说,“阿皮科拉不用再费神采念珠藤,她可以帮你忙菜地的活。那样一来,孩子们能在学校里多念会儿书。”

这个计划很合理。第二天,玉珍邀请基莫陪她来到菜地,大个子男人说,建房子只需要一丁点儿面积,他提醒她这能换来多大一片的林地,玉珍一高兴便说:“好主意。”

他们拆掉高地的房子,有好几个夜晚睡在露天,同时低地的房子也逐渐建造起来。过了一阵子,赫赫有名的姬家庄园的第一部分便矗立在努乌阿努的大街上了。房子造得并不好,既不防水,也不规整,但是能让五个华人和两个夏威夷人舒舒服服地住在一起。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座房子也给姬家人带来了好运气。有一天,玉珍费力地往山谷里的新菜地走去,那块地地势太高,不如下面的产量好。走着走着,玉珍看到一个约摸二十岁的健壮年轻人正驾着一辆轻便的双轮马车,那人喊道:“那块菜地是你的吗?”玉珍说是她的,那人便停住车,跳下马背,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