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19世纪20年代早期的那几年里,有很多前往夏威夷的年轻牧师过分专注于学习,没有时间结识适婚的年轻女性。他们往往会突然面临必须在几周之内结婚的棘手问题,因为美国公理会海外事务部坚决拒绝派遣未婚男子去往群岛。所有想去那里为主服务的年轻人都不得不向亲友们问询,看是否能找到合适的女性。这样的做法从未失败。当然,有些年轻的牧师会被推荐来的头几位姑娘拒绝,但他们迟早都能找到妻子。这并不是因为这些小伙子多么英俊,而是新英格兰地区的老姑娘实在太多了。至于美国公理会海外事务部为什么会拒绝未婚男性呢?对这个问题,人们颇有一番争论。究竟是因为独居男子可能会犯错误呢,还是因为他们对夏威夷生活的某方面特别了解呢?也许后一种解释更符合事实。常常有很多捕鲸人——如果他们还愿意回老家看看的话——回到新贝德福德和南塔基特来。他们讲起遥远的异邦,讲起那些热情似火的少女,要多少有多少的椰子,还有壮美峡谷中的茅草屋。在每一座海港中,你都会听到这首悲伤的歌曲:

我想回到奥怀希去,

大海会唱深情的歌曲,

还有善良又温柔的姑娘,

脑子里没有世俗伦常!

听到这种歌曲,委员会认为,既然那边的情况如此,这些年轻小伙子固然能洁身自好,但谨慎的做法还是让他们带上自己已经皈依的妻子为好。还有一个更有说服力的解释:人们坚信女性是文明的力量,是基督生活的践行者。美国公理会海外事务部要求牧师们携妻前去,一方面是为了让女人们约束这些年轻传教士的生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一位虔诚的妻子本身就是最能说服当地人的传教士。所以到了礼拜五这一天,新英格兰各地都有小伙子与羞羞答答的姑娘们见面,礼拜六求婚,登出结婚预告之后,等上三个礼拜天就结婚。然后起程前往夏威夷。

但在这些为爱情大费周章的故事中,哪一个也没有艾伯纳・黑尔经历的那么怪异。七月初离开耶鲁大学并在公理会教堂被正式任命为牧师时,艾伯纳身高五英尺四英寸,体重一百三十六磅。他脸色蜡黄,腰总是挺不起来,涂上发油的稀疏金发从中间分开。他穿着牧师们最爱穿的黑色燕尾服外套,脖子上套着蹩脚的硬领子,头戴一顶崭新的海狸皮礼帽。帽子呈锥形,在头部上方向外展开,形成一大块平坦的帽顶。他把寒酸的家当全装进一只箱子,其中有一把小刷子是他允许自己带上的唯一一件浮华的装饰品。有人告诉他,这把小刷子可以用来清洁帽子,而他认为这顶帽子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能代表他的牧师身份。至于那双带弹力网的黑色厚牛皮鞋,他才懒得打理呢。

马车到了马尔波罗村,艾伯纳一本正经地走下车来,理了理自己的高帽,抓起箱子向家里走去。令他颇感失望的是,马尔波罗村居然没有人祝贺他获得了牧师的身份。其实,这是因为他戴的帽子太高了,根本没有人认出他。就这样,他来到了通向他家的那条林荫小路,途中没跟任何人讲话。艾伯纳站在热烘烘的尘土路上,对着这座破败荒凉、毫无生气的家默默致意。黑尔家祖祖辈辈都出生在这里,他感到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向自己的家致敬了。对他来说,这座房子代表着深刻的爱,他不由得低下头,哭了起来。他就这么站在那里,直到弟弟妹妹们发现了他,然后带着全家前来迎接。

全家人很少像这样聚在那间极为朴素的前厅里,每个人都喜形于色。吉迪恩・黑尔满脸骄傲地看着刚得到正式任命的儿子,提议道:“艾伯纳,你能在这间房子里主持一次祈祷吗?”于是,艾伯纳理所当然地翻到《利未记》念道:“各人要归自己的产业,各归本家。”然后又流利地进行了一次简短的布道。仪式结束后,腼腆瘦高的艾丝特来到哥哥身边,小声说:“最伟大的事情刚刚降临在我身上了,艾伯纳。”

“父亲已经告诉我了,艾丝特。你已经进入了崇高的境界,我深感欣慰。”

“这一点无须我说。”心情急切的女孩红着脸,“可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

“那你要说什么?”

“我收到了一封信!”

“哪儿寄来的?”

“新罕布什尔州,沃普尔。”

艾伯纳脸红了。虽然他并不想表现得过分热心,但还是结结巴巴地问道:“寄信的是……”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那个名字,现在他也没有勇气说出来。对于他来说,结识杰露莎・布罗姆利是不可能的事,更别提向她求婚了。所以,艾伯纳不愿意提及她的名字,以免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