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7页)

这样,当我回到那幢充当使馆办公之用的白色二层小楼,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毫不惊讶地看到我们可怜的秘书,来自奥马哈的麦克斯维尔小姐正在狂热地敲着打字机。当我问她要那些已经被翻烂了的关于马鞍鞋的文件的时候,她多少有点不耐烦。

“在那边。”她头也没抬,厉声说道。

“能帮我拿过来吗?”我问道。

“劳驾,米勒先生,”她抗议道,“我正忙着打印今晚的剧本呢。”

“抱歉。”我说,自己找到了文件。

“今晚的朗诵会,”她解释说,“由我负责打印整个第三幕。英国使馆的女孩儿们负责打印第一幕,那一幕最长,意大利使馆有个女孩儿打印第二幕。她已经打完了。我猜她们意大利使馆没正事可干。”她叹了口气。

“你忙你的好了。”我安慰道,看见她的打字机不光有原版打印件,后面还垫着七张复写纸。“最好给我弄前三张里头的,”我提醒她说,“后面的看不清。”

“我的打字机没问题,”麦克斯维尔小姐安慰我,“意大利的打字机才印不到第七张。”我发现麦克斯维尔小姐用的是德国牌子的机器,这台打印机的确打出过七张,而且都能用。

我把马鞍鞋的文件拿到里屋我的办公室,开始翻阅起来,但是最上面的一张吸引了我,上面简单地写着:“阿富汗情报人员警告说,如果海军陆战队员继续猥亵穿马鞍鞋的妇女,在集市里会发生凶杀事件。”这条消息把事态的严重性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等级,于是我让麦克斯维尔小姐叫来我的阿富汗助手——努尔・木哈姆德,他悄悄地走进了房间。

这是个英俊、敏捷的年轻人,三十二岁,穿着一套极不合身的西装。黑头发、黑皮肤、深眼窝,阿富汗人典型的大鼻子,很少露出来的极白的牙齿。此人情绪多变、容易冲动,在美国大使馆已经工作了两年,还学会了说英语。谁都知道他受雇于阿富汗政府。

“坐下吧,努尔。”我说道。他恪守外交礼仪,坐到了我指定的椅子上,把裤子整平,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

“有什么吩咐,大人?”他的语气恰到好处,既表示他乐于效劳,又不至于显着过分热切。

“马鞍鞋的事,”我开口道,努尔・木哈姆德放松了下来,“你听说最新的情报了吗?”我接着说。

努尔・木哈姆德一个字都没露给我。他太聪明了,不会被我套出话来,承认他知道任何一点儿消息。他坚持让我先说,接着根据我说的话随机应变。“什么情报?”他殷勤地问道。

我打开马尼拉文件夹【2】,看着那份不吉利的报告。“你们的人警告我们,说如果海军陆战队员接着……呃,他们用的是猥亵妇女。努尔・木哈姆德,你觉得我们的海军陆战队员猥亵过任何妇女吗?”

还没等他回答,我的门就被一个年轻英俊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员推开了,他曾在瓜达康纳尔岛和硫磺岛晋升军衔,现在在使馆里享受闲职,担任军事警卫员,我们使馆一共只有两个警卫员。他潇洒地走进来,递给我一些文件,用专业动作转身离开了房间。我还记得,他的制服无可挑剔,皮鞋光可鉴人。

他走后,努尔・木哈姆德小心地回答说:“按照你们的标准,我并不觉得那些年轻人实施了猥亵。但是斋月【3】快要到了。毛拉说话一天比一天管用。正是他们觉得有猥亵妇女的行为,要是他们这么觉得,米勒先生……”

我让他看了报告。看到暗示会有谋杀案的时候,他抽了一口冷气。

“没错,”我说,“就是谋杀。”努尔・木哈姆德仔细地把文件放回原处,然后又把裤子理平整。

“我不会不把那些毛拉当回事,”努尔・木哈姆德提醒我,“你看,斋月要到了,他们想强化一下自己的势力。也提醒我们他们有这个势力。”

“假如他们怀疑的事情接着出现?假如你刚才看到那位海军陆战队员确实……呃……猥亵了妇女?”我马上接着又说,“你明白,我压根儿不相信任何海军陆战队员猥亵妇女了。”

“您已经把这一点说得很清楚了。”努尔・木哈姆德赶紧说道。

“但是,假如毛拉的想法不是这样怎么办?他们会谋杀谁呢?”

努尔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当然是穿马鞍鞋的人。”

“穿马鞍鞋的人!”我喘着气说。

“当然。我得解释一下,米勒大人。过去,毛拉很乐意谋杀那些弗兰基,但是每杀死一个弗兰基,都会给阿富汗带来很多麻烦。所以他们只好罢休。”

我一听到这个阿富汗语中对应“foreigner”的词汇就觉得糊涂。第一批亚细亚学生看到这个外形难看、词义更丑陋不堪的字眼儿时,发现字母g和n这种不寻常的组合令他们大惑不解,于是就发明了一个富有表达力的读音,把所有的字母都念出来,满嘴都是仇恨、嫉妒和蔑视。有些人把它念作“弗兰基(ferangi)”,“g”音重读,有些人念“法兰基(faranji)”,其他人读成“弗兰金(foreggin)”,意思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