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真身(第2/7页)

“这父亲日渐老迈,但家中境况始终难有起色,因此父亲忧心忡忡,每次拉车时都尽力多装石料,恨不得一日就将山中的石料全部拉到城中换钱,一劳永逸。他也想有朝一日故去,可以让儿子拉车自立。”

斛律明月冷哼一声,已明白孙思邈喻指。

“那父亲一天天地多加石料,一天天地指挥儿子做事,热切希望有朝一日放手……”

“后来呢?”斛律明月忍不住问道。

“本来没什么后来。”孙思邈淡淡道,“故事就是故事,有时候结果不见得重要,关键是我们能从故事中得到什么。”

斛律明月怫然:“孙思邈,老夫不想被你消遣。”

“将军若不满意,我也可以讲下故事的几个结果。”

孙思邈沉吟片刻,又道:“一个结果就是,有一日父子正向山下运送石料,父亲又多加块石料,可那儿子已不堪重负,终究撑不下去,被碾压在装石头的车下。”

斛律明月眼角一跳。

顿了下,孙思邈皱眉道:“当然了,还有另外一个结果,那儿子已经厌恶了拉车,放手不干了,可那父亲却不自知,结果是……”他并未说下去,结果很多,但难有让人满意的结果。

斛律明月眼眸中煞气陡现,霍然站起,却又缓缓坐下,一字字道:“你若是那父亲,该如何去做呢?”

他口气中满是肃杀,双拳再次握紧。

故事简单,他从中听出了什么?

“我若是那父亲……或许可以什么都不做。”孙思邈叹口气道。

斛律明月诧异:“什么都不做?”

孙思邈点头道:“不错,什么都不做,或许并非所有人都如父亲一样的想法,或许那儿子需要歇歇,或许那儿子想做点自己的事情,也或许石料未见得再是城中想要的东西。可能的结果很多,就如世间虽有百花齐放,炫人眼目,但万般繁华,终究不过是花开花谢。”

轻轻将茶杯放到桌上,孙思邈道:“谢谢将军的茶。”他转身走了出去,似算定斛律明月不会阻拦。

他走到门前,斛律明月突道:“孙思邈……”

孙思邈止步,缓缓转身过来,目露询问之意。

沉默许久,斛律明月才道:“逼你去周国,的确是老夫的算计,但李八百数次要置你于死地,并非老夫的吩咐。”

他说完后,摆摆手,轻叹一口气。

孙思邈目露思索之意,考虑着斛律明月说这句话的意思。

斛律明月绝非是推责之人,齐国大小事情都会一肩担当,他当然不会把责任推到死人李八百的身上,他这么说,究竟是何用意?

或许,李八百所为,还有孙思邈没说到的用意?

斛律明月没有解释,孙思邈也未多问,微笑道:“多谢将军提醒。”他只说了这一句,缓缓转身离去。

门启门闭,斛律明月未再挽留孙思邈,孤独地坐在房中,神色间带分落寞,喃喃说了一句:“终究只不过是花开花谢?”

风萧瑟,斛律明月缓缓地走出了房间,仰头望天。

天有月,月正明,明月萧索。

他背负双手,呆呆地望着那明月许久,再次叹了口气,叹息声如雪的霜冷、风的喘息。

缓步走到斛律琴心房前,他立了片刻,轻轻敲了下房门,不闻声响,推门走了进去。

房中正暖,斛律琴心盖着被子,闭着眼眸,似已经熟睡。

斛律明月目光从女儿脸上掠过,到了地面上,扬了下眉头。

地上水渍未干,似雪消融,斛律琴心的绣鞋旁,也有水渍。

斛律琴心方才出去过?她出去做什么?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是否在装睡?

念头转动,斛律明月目光中渐渐带分冷厉,似要开口,但不知为何,冷厉的目光锋芒渐去,他缓缓转身,离开了斛律琴心的房间。

他似有千言万语,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房门关上,床上的斛律琴心立即睁开了眼,眼眸中带分困惑,但很快转为坚定,喃喃道:“我不能什么都不做的。”

斛律明月出了房间,不等回房,雪地中突然传来脚步声响。

一人急奔而来,略带喘息。

斛律明月未动,就算疆场千军万马齐至,山崩面前,他依旧能岿然不动,他早看清来的是土卫,土卫绝不是大惊小怪的人,可土卫奔来如此匆忙,难道是有意外发生?

一念及此,斛律明月心中凛然,故事简单,寓意深刻,道理他也明白,甚至比大多数人要明白。

可很多时候,看到的道理却未见得能够做到。

邺城如果有事发生,他斛律明月又如何能够什么事都不做?

土卫脚步一停,眼中难掩吃惊之意,低声道:“将军,王远知、葛聪他们逃走了。”

斛律明月拳一握,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