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用心(第2/7页)

默然片刻,斛律明月又道:“慕容绍宗和老夫对饮一夜,说第二日会有决定,老夫当时也是难以抉择,第二日起身时,才知道慕容将军已自缢阵前。”

孙思邈微有动容,诧异道:“慕容将军是自尽身亡的?”

这结果他的确没有想到,但他倒信斛律明月所言——斛律明月本没有必要对他说谎。

就如斛律明月所言,世间对错,他已不必纠正,那他突然说出真相,所为何来?

“慕容绍宗虽自尽,但留下封书信,让我不必为难。他那时其实已疾病缠身,勉力为齐国出战,和老夫饮酒时,已有了自尽的念头。

“他只求老夫善待慕容家后人,让老夫跟随文宣帝,为神武帝一统天下的目标而努力。”

斛律明月说到这里,苦涩一笑:“后来的事情,你已知晓。”

慕容家对慕容绍宗之死愤然,长子慕容士肃作乱,却被齐国杀死,慕容家于是和齐国结下了不解之怨。风遗尘整理校对。

这怨恨最终还是用血来洗刷。孙思邈初到邺城时,见到的是这段血案的尾声。

斛律明月不杀慕容家的余孽,究竟是等着借此树立兰陵王的威名,还是感怀老友的故去,网开一面?

孙思邈猜不到,他没有去猜,岔开话题道:“听闻段韶段大人身为齐国第一智囊,神武帝过世前,曾嘱托军国大事,均要和他商量,他那时……”

“那时北方草原蠕蠕正值强盛,一心南下,段大人竭尽心力,正联系木杆可汗对抗蠕蠕,一时间无暇回顾。”

孙思邈心中微动:“后来木杆可汗大破蠕蠕,原来还有段大人的功劳。”

“蠕蠕一直为中原大患,神武帝之时,强悍一时。神武帝死后,孝先一直致力对蠕蠕……”

孙思邈知段韶字孝先,见斛律明月提及孝先二字,神色伤感,知眼前这天下无敌的将军,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冷酷,缓缓道:“文襄帝时,蠕蠕就被草原木杆可汗重创,宣帝时,蠕蠕更被草原、齐国联手所灭,段大人虽未救得了慕容将军,但终究保住齐国的北疆。”

斛律明月眼中突闪过分怪异,但转瞬泯灭,只是道:“可孝先也死了。在你初到邺城前,他大破周军后,病亡疆场。”

孙思邈见斛律明月缓缓握拳,似有恨意,目光微闪:“莫非将军认为段大人之死有些问题?”

斛律明月缓缓道:“从表面来看,他的确是病死的,但老夫已查出,他本是中了一种慢性毒药而亡,而这种慢性毒药,就是曼陀罗!”

“是谁下的手?”孙思邈微有耸然。

斛律明月摇摇头:“我一直在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但无论是谁,多半是道中之人。”

孙思邈沉默片刻:“将军找我,恐怕不只是想谈这些事情?”

“老夫老了。”斛律明月突叹口气,唏嘘无限。

孙思邈明白他的意思,人老了,难免想得多,以往不是问题的问题,就会接踵出现,这本是人的悲哀。

“老夫有几个女儿,有一个还在宫中为皇后,但老夫最疼爱的……却是义女琴心。”

窗外风吹雪乱,撞得窗棂微微响动。

孙思邈忍不住想说,你疼爱她,因此给她下了孤独迷情蛊?

可他终究什么都未说,他不是个尖酸刻薄的人,更何况,他知道眼下看似平静的一场谈话,却是极为关键。

他一直尽力去尝试做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已有了些效果。

“因为她和一个人很像。”斛律明月眼中突现分惆怅。

“斛律雨泪?”

斛律明月叹口气,缓缓点头,那如山岳的身躯突显得有些苍老。

沧海都有变成桑田的时候,山岳也会倾颓,更何况是人——就算他曾经是天下无敌的将军。

“这些年来,老夫一直在想着一件事情,老夫若不执着将雨泪从张季龄身边拉走,结果会不会完全两样?雨泪一直很听老夫的吩咐,可唯一就在此事上,没有听老夫所言,她也死在此事上。”

斛律明月神色不再如戴面具,已有分悲伤流露:“她死前,老夫曾见过她一面。”

孙思邈略有诧异:“你见过她?那张季龄可知道?”

斛律明月摇摇头:“他自以为瞒得过老夫,却不知道老夫早把一切看得清楚。”

“包括他藏起儿子张仲坚?”孙思邈言语略带尖锐。

斛律明月沉默许久,这才点头:“不错,我知道他有个儿子叫作张仲坚,他为了避开老夫的……掌控,将儿子藏了起来,换个女婴。”

“斛律雨泪知道此事?”

“她不但知道此事,而且临终前曾托付老夫,让老夫莫要为难张仲坚,让他走自己想走的路。”

孙思邈回忆初见张仲坚的时候,略有唏嘘。

“可他还是和蝶舞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