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刺秦

相对秦月汉关来说,十三年更像浪花一朵。可一个人的生命中,实在没有几个十三年。

往事流转,清晰眼前。

十三年前,孙思邈还是个意气风发的热血少年,可十三年前,高台上那人已是大权在握,当时的天底下只有寥寥数人可在他的头上。

十三年后,孙思邈情怀未老,心已沧桑,高台那人还是大权在握,只是如今天底下再没有人能坐在他的头上。

天子都不能!

当年他还会畏惧宇文泰,可宇文泰死了,他数年之间连屠三位天子,掌控了周国的绝对权威,他当然就是周国的大冢宰——权倾天下的宇文护。

宇文护笑了,可他笑容中始终带着无尽的冷,“是呀,十三年了,足足十三年,孙思邈,你很了不起。”

帐中人多少都带分诧异的脸色。

当年宇文护杀人如麻,但如今天下,能让宇文护杀的人已不多,能让宇文护赞的没几个,但能让宇文护说声了不起的人,天底下已经绝无仅有!

孙思邈居然还很平静,只是“哦”了声。

“十三年了,能让我牵挂十三年的人只有你一个。十三年来,能让我追查十三年的人也只有你一个。”宇文护喃喃道,“这十三年来,我有空的时候,一直在想你,想你会去了哪里?”

大帐静寂,日头高升,只能照在帐外,却照不入帐中。

帐中四处都缀着拳头大的夜明珠,发着幽幽的光芒,将大帐内照的流金奇彩闪耀,如梦如幻。

这本是很美妙的情景,可无人去留意,甚至没人敢沉重地呼吸。

宇文护说话的时候,大帐内静得吓人。

“我一直在想你的尸体怎么会不见?可惜抬你尸体的两个奴才竟然都死了,让我问不出什么。当年负责看护你的所有奴才,全部都被我处死,他们连个尸体都找不到,活着还有什么用?孙思邈,你说是不是?”

孙思邈蹙了下眉头,没有回话。

“他们全都是为你死的,全都是!”宇文护一字字都像是诅咒,“事到如今,孙思邈,你难道没有半分内疚之意?”

众人听了,心中忍不住都有些滑稽之感,可均是肃然而立,没有笑,也没有表情。

那跌落高台下的女子却忍不住笑了下,她显然也觉得滑稽,笑得很轻很淡,但笑容才现,就凝在了脸上。

因为宇文护望了过来。

“你笑什么?”

那女子突然感觉浑身发冷,强笑道:“大冢宰……妾身……没笑什么……”

“你觉得我说的话很可笑?”宇文护缓缓问,蓦地挥了下手。

那女子大惊,急叫道:“大冢宰饶……”

“命”字还未说出,“嚓”的一声轻响,帐中突然银光一闪,那女子的头已飞了起来,身躯却还缩在地上。

有鲜血将喷未喷之际,有白色棉花状的东西已塞到断头女子的脖颈之上。

“呛”的声响,银光回鞘。

孙思邈目光中似也泛了一点银光,他看清那银光是一把如弯月般的银刀,用刀的人身着银白衣裳,一张脸如同刀一般的颜色。

那人出刀实在太快,不但快,而且狠,不但狠,而且准。

他一刀就砍下了那女子的脑袋,似乎想都不想,他能站在宇文护的高台之前出刀,显然是宇文护颇为信任的一个护卫。

这样的护卫竟有四个!

除了那身着银白色衣服用如弯月之刀的人外,还有一人衣着淡金,脸色淡金,一双露在外边的手也呈淡金之色。第三人没有前两个人那么夺目,只是身形比常人瘦了许多,也高了许多,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第四人立在那里,衣色白如雪,脸色也白得如雪,他明明站在那里,可不知为何,让人总有一种缥缈无依的感觉。

那银白之人出刀,其余三人却是动也未动。

人头带着鲜血,空中划出道凄凉的弧线,不等落地,就有一兵卫奔出,一手托银盘接住那人头,另外一只手拿着块白布,飞快地抹去那人头上的血迹。

转瞬之间,人头已摆在了宇文护前面的案几之上。

那兵卫做的自然而然,孙思邈见了却是心中怆然,他知道这些人动作如此熟练,只因为做这种事情,并非第一次。

宇文护笑了,笑容还是如冰一样的冷,盯着奉上的女子人头道:“我说的话一点都不好笑,是不是?”

没人再笑了,在场的人甚至呼吸都停了,这场面实在太恐怖、太血腥又太惊心动魄。

生命在这大帐中,轻贱低微的甚至不如草芥。

孙思邈眼中闪过分怒容,可他能做什么?他甚至已经自身性命难保。

宇文护目光望了过来,似乎方才的杀戮不过是饭前的开胃菜,“尸体绝对不会凭空不见,现在情形很明显了,你当时是假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