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传言(第5/6页)

孙思邈看了裴矩许久:“阁下虽和李八百熟识,但观你所为,显然和李八百并不同路。不然何以藏身在通天殿,并不出现?”

裴矩神色稍凝,转瞬道:“我在通天殿?你如何得知?”

孙思邈淡淡道:“阁下在通天殿化身成张角的模样给我一击,我毕竟还有脑子,如何不知阁下就在通天殿?”

裴矩忍不住又握掌成拳,缓缓地吸气,眼中露出分诧异。

他蓦地发现,孙思邈远比表现出来的要知道的多得多。

“样子可骗人,但掌力不会。阁下当初和李八百联手对付在下,虽隐藏了三分实力,但掌力浑厚,让我印象深刻。那石室中复活的张角掌力如山,我一接之下,就已知道是阁下所为了。”孙思邈缓缓道。

裴矩哈哈一笑:“不想先生竟也有几分聪明。我一时心血来潮,扮成张角的模样,竟没骗过先生。”

“一时心血来潮?只怕不是。”孙思邈轻声道。

裴矩目光闪烁,似藏着什么:“先生何出此言?”

孙思邈脸上迷雾升起,但眼中清澈如水:“七月十五,妖魔再生。天公重降,大道太平!这句话,阁下当然听过?”

裴矩眯缝起眼眸,话都不说了。

这句话他当然听过,天师门下的人大多听过这句话,孙思邈这刻突然提及这句话,当然是另有所指。

“阁下当然听过这句话,可和李八百一样,都知道人死难以复生,天公将军重降,并非十拿九稳的事情。”

孙思邈说得慢,但显然一切事情早经过深思熟虑:“阁下乔装成张角,并非心血来潮想要偷袭我和慕容晚晴,只不过是早和李八百商量好了。子夜之时,李八百故作惊人之语,而那时,由阁下代替张角,重降人间,统领四道罢了。”

裴矩瞳孔收缩,凝视孙思邈许久,这才叹了口气:“孙思邈,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阁下虽和李八百合谋,但未见得齐心,不然当初也不会对我留手三分。阁下更在五行卫引水灌殿时,视而不见,抽身而去,显然可知李八百的大计并不被阁下放在心中。”

裴矩笑笑:“先生把我说的太过深沉,那我放在心中的是什么?”

“你放在心中的当然也是太平大业,不然也不会用南岳夫人一事抒发心中抱负。可你显然知道,一山容不得二虎,你和李八百均是野心勃勃之人,绝难共处。”

“那我和谁能共处,和先生吗?”裴矩神色不变,但眼中已有分不安。

“你和我当然也难共处,你我道不同了。”孙思邈似有遗憾,“谁都难以和你共处,除了那个让你传言的人。”

裴矩只是冷笑,吸气掩饰着心中的不安。

“我本来也好奇,阁下这种人物,连李八百都不服的,又怎么可能屈居人下,为别人跑腿。”孙思邈叹口气,终究道,“我想来想去,昨天黄昏时才突然想到,天底下,只怕只有他才可让阁下这般听命行事。”

昨夜黄昏时,他遇到了一个人。

远远地只是一望,让他又明白了许多事情。

顿了片刻,见裴矩脸色苍白,满是难信的表情,孙思邈轻声道:“让你传言之人是不是那罗延?”

说及那罗延三字时,孙思邈脸上迷雾又起,思绪流转,仿佛过了那秦关汉月,沧海桑田。

那一刻,他心中只是在想,该来的终究会来,我早就应该想到他了。十三年,实在是漫长的十三年。

孙思邈轻轻的声音被裴矩听到耳中却如沉雷炸响,忍不住退后一步,嗄声道:“你怎知道?”

裴矩脸上尽是难以置信,再望孙思邈时,竟如见鬼。

他本来自信满满,虽惊诧孙思邈的身手,但心中不服,一直想要和孙思邈较个高下,因此才在这里言语交锋试探,可从未想到,孙思邈剥茧抽丝般,平平淡淡地就将他的底细看个透彻。

这人恁地这般心智,究竟还知道什么?裴矩不可知。

他唯一知道的是孙思邈远比他看到的要睿智。很多事情,孙思邈只做不知,只做被骗,但心中极为了然。

那罗延?何为那罗延?

当初斛律明月在邺城天牢旁也曾提及过那罗延。

那罗延本梵语。天竺传说为大力古神,中原又叫金刚力士,常与阿修罗王争锋。

可孙思邈所说的那罗延显然并非是神,而是人——神一样的人。

若非这种人,又如何能将裴矩这样的人物纳在麾下,又如何会让斛律明月念念不忘,又如何让孙思邈提起时也是神色肃然?

“你还知道什么?”裴矩蓝衫无风而动,身躯竟咯咯地响动,又上前了一步。

那一刻,他雍容尽去,杀机全出,呼吸间,身躯未涨,但右手竟似鼓胀起来,有如巨灵神的手掌。

孙思邈目光瞥过那异样的手上,淡淡道:“我还知道那罗延也到了建康,肯定要在建康做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却不想我插手,因此让你传言,让我离开建康,是不是?”